人群跟着转过头来看热闹,分波破浪般,露出圈中一个黑色兜袍的矮小身影。
那滑稽艺人用一种殊为奇特的语调吟唱道:“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一语罢,木鸟在空中爆散解体,如一朵白日焰火。
人群不明所以,纷纷叫好。
玉尘飞和沈劲松对视,俱见彼此眼中惊疑之色。他二人掌军多年,看待事物的眼光自与旁人不同:现下这木鸟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具。若是按数十倍体量打造,分明是一件极具杀伤力的空战武器。
玉尘飞金鞭一甩,立时要去抓那机关师,忽而平地大风起,雪山上真的滑下一只两人长的巨大木鸟,长翅在人海上疾掠而过片片阴影,那机关师跳上木鸟,如仙人般乘鹤远去。只是他临走时回头一顾,正好被大风吹掉了斗篷,露出一头灿烂的金发。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欢呼声中,玉尘飞恶狠狠道:“原来是狄人。”
这件事他却不愿与沈劲松细说,只是之后再逛街,心事沉沉,怎么也提不起劲,索性打道回府。
将要出城时,暮色已晚,城门角落里铺着张草席,席上缩着个瘦骨嶙峋的小老头和一个七八岁的大胖小子,坐着两个墨猪般大字,“算命”。
那老头正在现场教学,举的例子正是路过的玉尘飞和沈劲松。老头嘀嘀咕咕,以为二人听不到,十分肆无忌惮。
“小宝,我考考你,那两人里谁更好糊弄?”
小宝自信道:“我观一人精明,一人敦厚,必然是敦厚的那个。”
老头摇摇头,“那你就错了,精明的那个反而是冤大头。世上最不乏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越是聪明人,越不信邪,越容易上套。”
玉尘飞听得气笑了,走到摊前,“先生高见,还请您多加赐教。”
那老头背后说人坏话给逮个正着,哆哆嗦嗦道:“公公子要算什么?”
玉尘飞道:“你算什么最拿手?”
老头羞涩道:“姻缘”———全因小姑娘的钱最好骗。
玉尘飞道:“那也给我算一卦姻缘吧。”
老头先请教了他的名字,玉尘飞如实告知。鲜少人知道白龙侯叫这个名字。老头涂涂算算半晌,又熟练地摸出一个卦筒:“您抽。”
玉尘飞随手抽出一签,翻开批语,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这句诗,一愣后,竟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的平静喜悦。他暗道,不错,我就是只想跟他在一起,一直在一块。既不想分开,也不想有旁人。
原来这就叫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心情大好,抛了块碎金子做赏赐。也不要老头解签——还有比这更大白话的批语么?
他却没见到沈劲松见这卦时脸色微变。
这支卦的全名叫“天为谁春”,是正宗的下下签。
正是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待二人打马远去,老头捡起碎金,放在牙间一咬,“纯的!”他大喜过望,“看吧,我就说他经不起挑拨,稍加激将便入我毂中。”
小宝却在看玉尘飞的名字,“先生,你说他爹娘怎么想的,怎么会给他取这样十成十不吉利的名字?”
玉尘飞,玉碎尘飞。
老头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美人自有美人的命,哪里轮得到你来怜香惜玉?”
第十二章江南艳曲,北地悲歌
自出了大景边境,景致越见荒凉,朔风割面飞雪连绵,野云乱山如龙,千里无人烟。
除夕那日,行军至朔州八方城下。
八方城曾与玉遥城、剑水城并称为西北雄都。但自两百年前便毁于战火,如今空余城郭遗迹,掩埋在荆榛蔓草里,使人无从追想昔年高台曲池十万人家的繁华胜景。
关山冬窝子的牧民们听闻西幽军至此,扶老携幼地送来牛酪、羊腿和酥茶。长夜漫漫,大锅里炖起了肉,烈酒烫热了,各帐里篝火熊熊,笑闹声震天。
玉尘飞是荧惑军的“心”,是西幽军民敬仰的英雄,被拽着在一个又一个帐篷里饮酒作乐,载歌载舞。哪里有他,哪里便是这天地里最热闹最喜乐的所在。
沈劲松独自走出中军大帐。帐门外,玉尘飞的亲卫阿遮抱着剑,向他颔首致意,并不加以阻拦。
玉尘飞与沈劲松情意日笃,闲暇无事时便时时粘着,相顾不厌;若有事不能作陪,也不愿拘着沈劲松,任他来去自由。
只是出了门,也不过是在偌大军营中走动,在万余将士默默围观中,沈劲松做什么都自觉尴尬。故而大多时候他仍避人不见地猫在牙帐中,翻看兵书和话本(竟有很多是以自己为主角的无稽之谈)
玉尘飞和他干那事,早已是军中人尽皆知的艳事。
其实沈劲松亦知众人无甚鄙薄轻贱之意。西幽尚武,崇拜英雄。荧惑军是亲身领教过沈劲松战场英姿的,对他大多怀着敬慕之意。甚有几个手下败将,甫见到他时便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