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她,但凡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什么都无法阻挡她。
她点点头,说:「我决定回国工作,就在这家医院。」
她带奶奶去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病房在住院部三楼,四人间,同病房里还住了两个病人,也是肝臟疾病。
她将他手中文件抢过来,扫了两眼,丢到一边:「李主任允许你在病房里工作?」
我们,来日方长。」
他问。
这样矛盾的痛苦,这些年来,一直在他心底蛰伏,反反覆覆,几乎要将人逼疯。
又震惊又害怕,但能怎样呢?
「即将安排第一阶段的治疗。」
他微怔,然后失笑。
陆江川知道她的情况,说会帮她尽力争取最好的待遇。
李主任还好奇地问起她与他的关係。
可是,你偏偏做一些让人不解的事。
他目光在她有点浮肿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她脸色有点差,肯定没睡好觉,只怕焦急得也没有好好吃饭。
她真的有一个全世界最好最棒的奶奶,又坚强又豁达。
有什么用。
「你奶奶情况怎样?」
哭吗?
他笑笑:「当然是偷偷的,在病房里太无聊了。」
朱旧也没客气,她需要钱。
临去机场前,朱旧去五楼病房见傅云深。
那晚,她抱着他痛哭了很久,熟悉的怀抱,令她忍不住放纵了一回。
傅云深忍不住笑了,「别乱用词。
他微微嘆口气,拨了leo的电话。
真是「朱旧式」的方式,懒得奉劝懒得多讲废话,直接掐灭。
所以,你欠我的那些答案,我会自己一一找回来。
他嘴里说都过去了,可他的拥抱,他为她擦拭眼泪的动作,他的安慰与给予的力量,让她不相信他说的。
她的毅力,令他敬佩,可她的固执,也令他头疼。
本来陆江川要帮忙给她安排五楼的独立病房,但朱旧婉拒了,从现在开始,每一分钱,她都要计算着花。
她给了陆江川答覆,决定留下来任职,但要先回旧金山那边的医院辞职交接完,才能入职。
他愣了下,随即又瞭然,是啊,她是不可能丢下她那么爱的奶奶不管的。
我想过了,我会好好接受治疗。
朱旧走过去,一言不发,直接将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端到洗手间去倒掉。
闹吗?
我也不会说什么怕花钱就这么等死,我知道,你这个固执的丫头不会允许的。
朱旧拼命点头,又仰起头,竭力忍住,才没有哭出来。
可偏偏,他一边想要远离她,心里又是那样不舍,否则也不会在花园里散步时,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她时,那样焦急地走去她的身边。
人总是这样的,在面对着自己心之所向的东西时,哪怕明知不应该去拥有,应该远离,心却不由己,想要靠近。
大忙人leo竟然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声音里有鬆了一口气般的开心,夸张的声音:「oh,y god!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真是,太珍贵了!」
她很快订好了机票,航班到旧金山时间是深夜,她想了想,给季司朗打了个电话让他开车来接她,但她没有提及奶奶生病以及要辞职回国的事。
他正临窗而坐,低头翻看着一沓文件,桌子上一杯咖啡还冒着热气。
而她,是最最珍贵美好的那一份。
其实他已经好很多了,不用再卧床休养,所以才让秘书把前阵子落下的公事都带了来。
他看着她慢慢消失的背影,闭上眼,伸手揉着太阳穴,只觉头隐隐作痛。
也不等他回答,她转身走了。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没有变。
他想起有一次,她因为教授给出的一道期末论文题,整整三天没回家,窝在图书馆里没日没夜地查资料,饿了就出去随便买点吃的,困了就用毯子裹着睡一睡。
他的主治医生就是那天在病房里凶她的中年男人,他是外科的主任,陆江川带她去见过他一次,聊完正事后她询问了傅云深的病情。
她看了下时间,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慢慢靠近他,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云深,几年前你就知道,我不是个爱死缠烂打的人。
所以啊,就算害怕,就算艰难,我们也一起去面对。」
可最终,他也没有抬起手臂,只是说了句最无力的安慰,「别太担心。」
他这一生,生命中美好的事情,实在不太多。
以前她也是这样的,对他身体不好的,一律不准碰,一些他讨厌吃但又健康营养的食物,她非常直接粗鲁地塞进他嘴里,他想吐出来,她就凶巴巴地瞪着他。
他垂着的手臂动了动,多想抚摸她的脸,多想抱抱她,对她说,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