挲下巴,萧溟突地残忍地笑道,“他那身皮肉若留下了伤疤着实暴殄天物,那便拶指罢,骨头碎了淤伤养回来便好,只是可惜了一双抚琴作画的手,将来怕是吃喝都只能靠人喂了……”
霍飞白瞳仁如乍见强光般骤然一缩,猱身猛地向前扑去,虽被锁链的节数限制了动作,却也直将那钉入墙内两尺之深的玄铁铆钉扯得吱呀作响。链结相击的清脆锒铛声音在地牢内回响震荡,萧溟却已是转身离去,身形被鲛油火把拖出一条铺展在石板上的长长影子。
身后传来一声大吼:“你不要伤谢公子!我都说!”
灯火模糊的身形轮廓一顿,只听嘶声从后方传来:“你许诺我莫要伤谢公子,我便尽皆如实相告。”
萧溟头也不回,冷声道:“君无戏言。”
半晌,霍飞白方才道:“缇麾将军前些时日,突地开始调查当初太子殿下在龙泉山中的遭遇,传我去问话。太子殿下与谢公子下葬时,我重伤修养在床,皆未能亲自前去,心中始终有所猜测,缇麾将军这番让我更为疑虑,便去京畿平镜山上谢家祖坟之处,启了谢公子的棺,才发现他并没有死……最后在宫里发现了他,从始至终一切都是我一人策划的,与谢公子无关。”
萧溟的身影消失在地牢的拐角处,铜盆中的火把倏而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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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地带着酒意跨入了凝华宫,便有内侍飞快地来报。
谢阑近日来嗜睡得厉害,常常是不知不觉,看书时沐浴时甚至用膳时,有时只是在钩弋庭中小坐歇息的那一时片刻,便倚靠着垂藤云木睡着了。萧溟若是有事耽搁,稍晚些回凝华宫中,便只能见到他酣然的睡颜。然而实则他睡得并不十分安稳,长长多梦且心悸,断断续续地忆起太多往事,伤心费神,好在梦魇惊醒后,大多时候都被萧溟揽在怀里,嗅着那人身周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复又再次困倦睡去。
昨晚又是一夜噩梦,睁开眼谢阑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却是空无一人。于是披衣起身,坐在床边等了萧溟整整一夜,值夜的内侍发现后劝他再睡一会儿,谢阑也只是摇头。
按理说虽每日回凝华宫中陪伴,然而若是几日国事繁忙,那萧溟回来之际,谢阑大多时候睡着了;第二日谢阑起身时,萧溟又已经离开去早朝了。因而非是夜间醒来,萧溟究竟昨夜是否回来凝华宫中,谢阑也是不清楚的。
本是万分暴躁,现下从内侍口中得知谢阑等了他一夜后,却是有些隐隐的心虚。自己临幸嫔妃并无任何问题,何况还是中宫皇后,如今却像个偷情后对家中妻子患得患失的登徒子,下意识不由自主不愿谢阑得知此事。皇后那起子下作手段使他厌恶,然而谢阑因这他的失陪宁可等他一夜都不愿独自入睡,心下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混杂着对他竟是这般不顾身体的着恼。
种种情绪翻涌着,萧溟略略踌躇,最后却只是强作若无其事般镇定地走入殿中。
文书奏折已经先萧溟一步送来了,谢阑依然如常地坐在案榻边,一笔一画地誊写着,见萧溟回来,便将笔停下搁上了笔架,望向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只是眼下微微有些青黑。诊出怀娠近两月以来,池太医建议少食多餐,那便是病骨支离时也未现棱角的柔和脸庞上,终也有了些肉,不再如当初那般瘦得下巴尖到能滴出水来了。
坐到榻上,萧溟搂过谢阑,在他温软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谢阑略微涨红了脸,却尝到浅淡酒味,不由舔了舔,抬手抚上萧溟的脸庞,有些疑惑道:“怎的喝了酒?”萧溟含糊了两句跳过这话题,转而询问起谢阑今日饮食情况。
侍立在侧的内侍忙不迭跪下,道是谢阑自昨夜夜起后便不曾进食,是否现下需要上一些易克化的粥点。
萧溟面色阴沉,狠狠一掌拍在矮案上,厉声喝道:“废物!你们便是这样办事的吗!”
被他这般突然爆发的怒意吓到,谢阑不由握住了萧溟的手腕,软声道:“是我吃不下,莫要责罚他们……”本欲说自己想吃点荔枝冻膏、漉梨浆和冰湃玫瑰酪之类的冷食甜点,然而萧溟不欲他孕中用过多生冷食物,每日所吃都是限量,见人现下正是恼怒,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直被保温在后厨的瑶柱白果粥很快便被奉了上来,萧溟端过碗,亲自喂与谢阑。谢阑乖乖地吃下了一整碗,一头长发用玉色丝绦松散地束着,柔顺温驯的模样使得萧溟心中戾气消了不少,不由将他整个人抱住,哑声道:“昨夜怎么不睡?我以后要是有事陪不了你,你就不睡吗?”
谢阑软软一偏,将头埋入萧溟脖颈间叹了一口气。
他昨夜做了一个梦。
无措地行在荒野之间,怀中紧紧搂住一只襁褓。目之所及天地寥廓,云水苍茫,无所依亦无所知。
直待走得累狠了,方才似是想起了什么,跪在旷然缥缈的大地上,小心翼翼地剥开那只以金线绣满了祥云的锦缎襁褓——其中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一阵觳觫颤栗直蹿上天灵,他却松不了手,心中强烈的悲伤与恐惧使得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茫然抬头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