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是身处刑场之上,台下堆满了柴薪,面目模糊的人群喁喁低语。
遥远的高台,萧溟身边坐着一个衣饰华美的女人。
他的脸上冷漠如寒冰,嘴唇微启,明明隔了很远,谢阑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火冲天而起,烧得神魂具毁。
平日里也或许曾有过如此可怕的梦魇,然而睁眼后,萧溟沉睡在身侧,自己每每嗅着那龙涎香的气息,便会油然而生一股深入骨髓的心安。诡谲的噩梦便如浅滩之上遗留的鸿痕,很快便被潮汐冲刷得渐渐淡去,直至消散无踪,第二日醒来时已是忘得一干二净。
昨夜惊醒时,谢阑下意识地去抓萧溟的手,然而一床孤衾冷枕,身畔空无一人,那一瞬心悸如擂鼓般,勉强扶住床楹起身想要下床,不料腿却是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胸腔的闷疼之感混合着虚脱昏厥的难受,冷汗涔涔渗出,几乎湿透了衣衫,甚至没有力气开口唤来值夜的内侍,谢阑瘫倒在地,只来得及抱住床脚的那只玉唾盂,便开始剧烈呕吐。腹部的痉挛与焚心的虚脱,梦中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着,烙印也似再也无法忘记。
谢阑唇摩挲着萧溟修长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嗅到了一股不同于龙涎的香味。
月支香。此香为熏衣辟疫药香,若轻云软絮附着于衣,非细嗅不可闻,服之病气不侵体魄。因制中有一味九夷凤凰髓,是以宫中除太后与皇后用之即为僭越。讶然抬头,一瞬许多念头穿过脑海,谢阑下意识地捉住了那最为清晰的一线,声音有些沙哑,竟是脱口而出:“昨日,是十五……”
萧溟愕然,下意识抬起衣袖一嗅,面色剧变——今日衣着配饰皆是坤极宫全权准备,昨夜御用监分明向坤极宫中送去了一应制备,龙袍里衣等本应由宫娥于笼炉中,以兰膏龙涎熏香,这件龙袍上侵染的却是太后皇后独允的月支香。
面上神色变换,谢阑慢慢地放开了萧溟的衣袖。
殿外突兀地传来一阵吵嚷声响,方才打破了两人间凝固的氛围,花弄影匆忙入殿,道是灵毓宫云贵妃与颐修宫雍德妃偕同九嫔之殷昭仪、王昭媛与令狐充容等人,携礼结伴,求入凝华宫探望久病不愈的兰修容,共叙姐妹之情。
萧溟近身内侍不容笼络,前朝的消息传入后宫更是需得几经波折,妃嫔们只见昨夜陛下夜宿坤极宫椒房殿中,今日皇后娘娘为早朝后含元殿中的天子,送去了亲手烹制的精美早膳,陛下龙颜大悦,坤极宫中现下往来内官监之人,似是要再提坤极宫中用度规制。
云雁出身云家嫡支一脉,教养于随州云氏故土,去年入京后从云氏十余待选秀女中脱颖而出,入宫被封为仅此于皇后之贵妃。她是自幼便是千宠万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般冷落,然而静观一月有余,陛下终是离了凝华宫入坤极宫,龙凤一夜云雨,乔皇后便得了陛下欢心。
心中拨着算盘——陛下真是贴心之人,对疼惜过的女子皆温柔相待,如此看来,那兰修容不过是假作病弱堪怜,方才引得圣上夜夜留宿。若是自己能得天恩承宠,凭借手段姿容,岂不立即碎了这贱人日日独占君恩的美梦?
是以今日令人远远地密切关注帝后的动向,得到消息细致分析之后,云雁便薄施脂粉,一身清水芙蓉般雅致裙裳,邀请德妃雍芮安,偕同九嫔之中几位,一同前来这凝华宫中拜访,此番不仅展现自己的纯善温良,更是能借此在陛下跟前露脸。她笃定若能入宫中得见天子,陛下留意到她之后定然会为自己动心。一行人加上随行的宫娥内侍统共三十来人,浩浩荡荡来到凝华宫前,戍守的龙禹卫竟是一时拦他们不住。
殿外嘲哳喧嚷之声灌入耳中,如魑魅喁喁的谰语,心口的戾气疯狂叫嚣、冲撞着,几欲破胸而出,萧溟蓦地猛拍桌案,震得其上杯盏文墨一颤,暴怒道:“全都给朕滚回去!所有来的嫔妃冲撞圣驾,禁足三月,随行的宫侍全部当场砍了!”
雍容招展的妃嫔正颐指气使让阻拦的龙禹卫入殿去通传,便见一个内侍从殿中匆忙奔出,对领队大内侍卫附耳说了些什么,正欢喜着以为是陛下将要传请她们入殿中,却不料方才只敢拦住她们的龙禹卫竟然突地翻脸,直接抽出了腰间佩剑。
妃嫔们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失声惨叫,惊吓中惶恐向后退缩,拖曳的裙裾宫绦在踩踏中绊倒了不少人,一片狼藉混乱,钗斜鬓散间眼睁睁看着龙禹卫雪亮的利刃送出,一声喝止下,堪堪停在一个内侍天灵之前。
那内侍已是吓得瘫软在地,一股腥臊的气味从渐渐染湿的裤裆处传来,众人慌乱间不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生得十分标志的内侍立于墀阶殿前,传旨道是命惊扰了圣驾的妃嫔各自回归宫中,禁足三月,随行内侍宫娥送入内刑司,不要在此使得血气冲撞了殿内之人。
言罢转身折回殿中,剩下之事皆交由龙禹卫按命行事暂且不提。
酒意混杂着阴鸷的情绪一阵阵得翻涌着,头痛欲裂。谢阑脸色苍白,几番欲言又止,却终只是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花弄影回到殿中,见两人相顾无言,上前搀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