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心烬
污血在玉盏中化为一抹漆黑的残花,箬兰、苏木与杜仲研磨而成的丁香色药粉倾撒其上,那滴血倏而褪为嫣红。
谢阑所中之毒名曰钩吻,此毒乃是从钩吻毒花中提炼,入口微甜略涩,甚为凶悍霸道,需不得锱铢半钱的计量,便可夺人性命。毒发之时虚脱无力,麻痹不清,最终七窍流血心力衰竭而亡。
池太医施针救治时,谢阑已是气若游丝,若非萧溟与谢黎竭力以玄清天罡真气护住心脉,怕是早已绝了呼吸。直至最后,两人输送护脉真气的手开始不断虚软地颤抖,汗水大颗大颗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水洼,终是堪在生死边缘抢回一条性命,然而腹中的孩子终是没有保住。
昨日谢黎来凝华宫时,谢阑正就着冰镇酸梅汁一勺勺舀着樱桃凝酪,唇瓣被冰凉得微微泛红,脸颊仿若玉兰花苞般的粉润柔软,同他说话时手不时会下意识地轻轻抚着小腹。如今这人一身血衣已被悉数换下,双膝与手上血rou模糊的割裂伤口,抹敷着赤石脂、茜草与缎龙骨研磨调制而成的镇痛收伤膏药,包扎缠绕着一圈圈白纱布。
服侍的宫娥用shi热的毛巾,轻柔擦拭去那纵横交错已干涸凝为暗褐色的血痕,谢黎抚摸着那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枯槁的脸庞,手指轻颤,终是艰难道:“怎会这般?”
萧溟双瞳空洞,无光无神,坐在床沿边上,闻言机械地摸出怀中那张染血的信笺,递与谢黎。接过后一目十行地粗略扫过,谢黎惊愕地抬头:“这信……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萧溟终是痛苦地捂住了脸。
五王之乱祸因天家兄弟阋墙,皇长子由揽权怙势的舒氏族中贵女所出,而皇二子却是延初帝平生挚爱、元后云容儿唯一的孩子。
夺嫡之争历时二十余年,前朝倾朋党两相倾轧,分庭抗礼,后宫几位皇子因母族各派侍立亦是各有依附。萧然病重之时,最终择立最受宠爱的皇二子郕王萧聿为太子,皇长子岐王萧弈不甘势败谋逆逼宫。乱军攻入洛京,太子萧聿死守太乾宫门,久战不下,旷日持久之际岐王唯恐生变,最终不惜暴露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昔日魔门邪教罗浮宫之事,派出手下的残朔楼刺客潜袭入东宫中。太子重伤,刺客里应外合下终是城门大开,方才打破这持续十日的僵局。
天下皆谴岐王大逆不道,弑亲夺嫡勾结魔宗,动荡江山社稷,陷庙堂江湖于尸山血海。萧溟率雍州铁骑攻入洛京,清君侧靖国难后安葬父皇追封兄长,终是在万众呼声民心所向中登基称帝。
那封信上起头四字——兄弈足下;信笺血染之处,落笔“顺颂时绥,弟溟敬启”。已被捏得皱起,模糊到难以辨认。
六年前,延初十八年四月七日,萧溟册封昱王,就藩雍州的圣旨仿若平地惊雷,炸响在仲春的太乾宫中。继后所出的嫡皇子萧溟,竟是毫无预兆被天子调离王京,着实令朝堂后宫惊疑。朝野唏嘘躁动,然而二皇子萧聿上疏为四弟求情,竟然遭受天子斥责,中宫皇后不置可否,萧溟之国就藩时亦是未曾出城相送。如此这般,无人再敢进言,待到时过境迁,流徒于边疆的四皇子渐渐被淡忘。
云绯同云容儿乃是堂姊堂妹,故从出生那一刻,萧溟一直理所当然被划为二皇子朋党中。然而萧弈作为皇长兄却是看得清楚,自己的这个四弟心高气傲,纵是收敛,却从未甘心一生只做那完美得如琉璃水晶般无可挑剔的萧聿之趋附。
昱王王爵世袭罔替,掌三州雍凉肃州兵权以镇守疆域,戍卫宛郁燕境天堑,无诏终身不得入京,分封锡土,列爵临民。
萧弈虽不知其何故遭受父皇厌弃,然毕竟曾贵为嫡子,圣旨之下此生与皇位无缘,云家或许曾暗藏扶植与云氏嫡支更为亲近的萧溟的打算,此番也自绝心思。隐患已去,萧聿无疑坐享其成,受益匪浅。
是以他上疏为四弟求情的“雪中送炭”之举,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如同将尖刀捅进萧溟溃烂的伤口中搅弄般用心险恶,惺惺作态至极,萧溟定然不会领情,反生怨怼,对于萧弈来说无疑是趁虚而入拉拢的绝佳时机。
无人知晓,五年来王京洛京与边陲三州千里之遥,萧溟萧弈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暗成战线,沆瀣一气。去年六月里,萧溟得知萧弈逼宫的计划后,便通过太后取得太乾宫内防部详尽,献与萧弈。拉锯鏖战两败俱伤,本以权柄在握,岂料萧溟趁宛郁狄敕大乱之际挥师南下,以清君侧除魔道之名,将萧弈残余部众尽数诛杀。
自己太过轻视这个四弟,既是不甘于屈居于太子之下,又如何会为他萧弈驱策。
坐山观虎斗,手不沾血稳收渔利之人,是萧溟。
萧溟吩咐陈旭全,声音嘶哑:“封皇城,内宫各殿之人不得踏出其宫一步,着重翻查坤极宫。”
谢阑于六艺之书一道上颇有造诣,不但一手好字,且生平凡所见之笔迹,即可模仿十之七八,幼时替萧溟罚抄代笔之事不胜枚举,对其字迹自是熟悉不过。当其攥着自己的衣袍问出“这是不是真的”时,心中定然早已雪亮了然一片。这封失落的罪证夹杂在今日送来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