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水井点头道:“可不是,如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平时说话横着呢。”
石嘉春还是孩子气,捧腹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伸手揉了揉眼角,摆手道:“不开玩笑了,董水井,帮我在小镇找个落脚地儿就行,处州城离着落魄山还是太远了,我不比你们这些当神仙的,云里来雾里去的都是家常便饭,这一路晕船,晕得我比怀孕还难受,实在是遭罪。住在小镇就好,熟门熟路的,每天还能散散步。”
董水井点头道:“我在福禄街和桃叶巷那边都有宅子,不过挂在别人名下,你可以挑一栋。”
林守一笑呵呵。
石嘉春就选了桃叶巷的宅子,董水井祭出一艘符舟,说石嘉春晕船,让境界更高的林玉璞帮着掌舵。
到了桃叶巷那处宅子门口,董水井打开门,绕过一堵仙家石材打造而成的影壁,进了前院,问石嘉春满不满意,石嘉春说小时候做梦都想住这边,有什么不满意的。董水井再将一串钥匙递给石嘉春,说宅子空得久了,只是让人定期打扫,所以很快就会有几个州城客栈的女子,赶来这边打扫庭院。林守一还是笑呵呵,石嘉春就是啧啧啧。吃力还不讨好的董水井憋屈不已,笑骂一句。
林守一问贵府有没有备好的茶叶,董水井说自己也没来过这里,不清楚,想喝茶就自己找去。
林守一去翻箱倒柜,约莫是今年新茶尚未上市的缘故,就没找着,他们就与石嘉春聊了会儿,然后去找李槐。石嘉春没有跟着,说自己逛逛去,她出了院子,独自散步在故乡,骑龙巷压岁铺子跟草头铺子相邻,早先都是石嘉春她家的产业,后来因为举家搬迁去了京城,就转手卖给了陈平安。
眼角已有鱼尾纹的妇人,在压岁铺子花钱买了几块糕点,石嘉春眯眼而笑,味道依旧很好。
这些年的相夫教子,没什么不好的。
至于昔年学塾同窗们,一个个飞黄腾达了,她只需替他们高兴就是了。
石嘉春走着走着,没来由有些伤感,想念齐先生了。
先前听林守一说陈平安也在一个小村子开馆蒙学了。
不知为何,石嘉春没有半点意外。
记得年少时,她曾转头望向窗外,看到一个黝黑消瘦的草鞋少年,在门外徘徊不去,少年瞪大眼睛,约莫是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缘故,衬托得少年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他好几次张嘴又抿嘴,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终于喊出一声齐先生。
齐先生走出学塾,站在少年跟前,身材修长的教书先生,微微弯腰低头,羞赧的草鞋少年双手递出一封书信。
刑部侍郎赵繇,喊了处州刺史吴鸢一起喝酒,没有选在处州刺史官邸,而是挑了一栋酒楼,户部清吏司郎中关翳然,则喊来了宝溪郡太守荆宽。从一国计相转任刑部尚书的马沅,官帽子最大,他又是上柱国马氏的家主,所以坐主位。
在一处尘封多年的小镇旧学塾外边,曾经同样在此教书多年的老夫子,转头望去,就看见了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马瞻嘴唇微动,轻声喊道:“君倩师兄。”
君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到见着了先生,可别说不出话来。当年我们这拨人里边,就数你跟小冬,在先生这边,最会拍马屁,还诚恳,先生爱听。我们几个在这件事上,其实都不如你们俩。”
马瞻松了口气,笑道:“如今有了陈平安,我跟茅师弟就可以休歇休歇了。”
君倩瞪眼道:“什么?”
马瞻立即改口道:“是小师弟。”
当年在先生那边,也没见你这么喜欢跟我们这些师弟摆谱啊。
君倩说道:“小师弟跟你们俩还是不一样,他那不叫拍马屁。”
马瞻笑问道:“那该算什么?”
君倩认真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更合适的说法。
裴钱与师父分别,离开青杏国酒花渡后,她独自回到了槐黄县城,走在一条再熟悉不过的小镇巷弄里,记得小时候去学塾上课,时常有一只白鹅在这边蹲点似的,双方追逐打闹,如江湖仇家见了面,分外眼红,几乎每天都要过过招。打得兴起了,扯住白鹅的脖子,就往墙上丢去,小老弟走你一个……当然她会注意力道,如此旗鼓相当的高手,毕竟难寻,必须珍惜。
只是后来闹出过一桩赔钱了事的小小风波,她就带着骑龙巷左右护法,绕道而行了。
那会儿师父不在家,小黑炭就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
书上说了,由奢入俭难,以前裴女侠在南苑国京城一个人闯荡江湖,她可是每天把委屈当饭吃的,顿顿管饱,可不能到了师父家里,每天光顾着过神仙日子了,就受不得半点小委屈嘛。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是难以释怀的委屈事,谁让小黑炭记性好。
只是等到跟着小师兄走了一趟剑气长城,见着了师父,小黑炭就真觉得没什么了。
那座传说中的剑气长城,果真比云海还高哩,到了晚上,头顶就是三轮明月,天高地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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