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中颠簸着。
再跑快一点,她试着将自己的哽咽抛在身后。
再跑快一点,砖红的高大建筑近在眼前。她喘匀了气,脱下帽子对门口露出询问神情的老先生鞠了一躬:您好,送报的李叔病了,今天我替他送报纸,请问校长室怎么走?
从红砖楼中出来时,林荫道旁的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
苏筝筝自嘲般笑笑,抓着身前的挎包带子,挺直脊背走出了教会学校的大门。
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暑气逼人,饶是深夜房内依旧是有些闷热,苏筝筝辗转反侧,潮热的空气和内心的烧灼感煎熬着她。最终她挫败地坐起来,披上衬衫走出里间,趴在外屋的桌上想要汲取一丝凉意。
月光显得整个房子豁亮起来,她望着月亮,猛然想起已经到了这月的十五。
一念至此,她轻手轻脚地回到里屋,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支陈旧的钢笔和一沓信纸。
灯光昏暗,她拧开墨水瓶,被时光打磨得不再尖锐的笔尖浸入墨水,继而在纸面上唰唰地移动着:
父亲,母亲:
展信佳。
离别已数年有余,我与小妹一切安好。
之前提及受报社齐主编的恩惠获得报童一职,虽不免风吹日晒,但胜在稳定,酬劳较之先前只增不减,足以负担我与小妹的日常生活所需。街坊同僚很是友善,并未遭受阻挠与困难
困难并非没有,她无奈地笑笑,但总不能写出来让他们徒增担心。
前些日子,在卖报时遇到一位热心的先生,他于教堂就职。结识先生的那日便是在教堂中,母亲曾带着我和小妹做过几次礼拜,或许主确实时时刻刻看着我们,他将父亲与母亲的思念传达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也同样思念父亲和母亲
窗外的虫鸣声逐渐微弱下去,似乎万物都已沉睡,苏筝筝用笔抵着下巴,思索着接下来该写些什么。
父亲,母亲,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小妹明年便到了上学的年纪,届时我会想办法送她读书、识字,我们会堂堂正正用自己的双手去换来食物和衣物。
敬祝谭祺
苏筝筝
错落的语句正好填满了整张信纸,她将信纸整整齐齐折好,塞进一只小小的瓶子。
那是她曾经听管家念的故事里头中提到的稀罕物,似乎是叫做漂流瓶的,人写好信,将信纸塞进瓶子里封好,再丢到大海中,洋流卷着瓶子就能送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她花了好久才寻到一只类似的瓶子,便赶紧拿来实施她的计划既然漂流瓶可以到达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想必也是会去到父母亲身边的。
瓶子有点大,一张纸送进去之后显得有些空荡。苏筝筝瞧了一眼信纸,心中的无力感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混沌的思绪不停浮沉,她多想向双亲诉说自己的惴惴不安,诸如小妹上学之类的话也无非是想诓骗自己会有个光明的未来罢了。
她艰难地活着,她竭尽全力维持生计,她落在泥泞中,跌到尘埃里,伸长了手臂却抓不住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
神明也许不会看见每一个角落,自己也早已不配被救赎。活下去吧,她握紧了拳,哪怕是弯折了骨,咬碎了牙,也要睁开眼看到第二天的朝阳。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昏黄的电灯有些闪烁,困意袭来,她只想把心中纠结与翻腾的一切诉诸纸上。
像是挣脱了沉重的负担,她的脑海中掠过教堂的穹顶与纷飞的报纸,茂盛的行道树与倾吐笑语的薄唇
当水边微凉的风吹过她的发间,她才醒悟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自己居然将深夜的牢骚话与家书一起塞在了漂流瓶中。
翻覆的水波像手指拨动着明亮的月光,盛满她心事的瓶子在其中若隐若现,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是夜,月光皎洁,细碎的银白在粼粼水波中摇曳着,像美人多情的眼。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到是我们唐突了月色。陆沉一脚踹翻面前的人,借力拔出他胸膛上的匕首。
你你不是陆神父那人一脸震惊,口中涌出大量血沫。
唉,抱歉,我尝试过,他对上那人迅速灰暗下去的眸子,罕见地耐心回答道,神职人员可能并不适合我。
都处理掉了,陆先生。一旁的暗处,周严缓步走来,一边擦净了手上的血,一边沉声向他汇报。
船还有多久到?陆沉擦净了匕首,掏出怀表来瞥了一眼。
还有半个小时,码头已经清空了。周严的语调依旧沉着。
比我想象得要顺利,月光下,男人血红的瞳仁满是志在必得,在码头上做好标记,鱼儿这就咬钩了。
明白。周严对着暗处做了几个手势,几条黑影四散离去。
叔父他们喜欢捷径,我就开辟一条,血红的眼望向远处,至于它到底通向哪里
他目送着周严指挥手下将最后一具尸体沉入水底。
那就要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