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楼上曲】(三)</h1>
“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有来我听风山庄的一天。”
七月末,入仲秋,山上的层林枫叶遍染,清明月明的公子站在后院里折腾他那刚开的西湖柳月,语气里十足惊讶,却是连头都没回。
“找你来,做桩买卖。”回音不轻不重的。
“哦?”这显然引起了赵简候的兴趣,公子直起身子,随手摘了片花瓣,这才拿起旁边的扇子,捏着花瓣慢悠悠道,“敢跟我谈买卖的,一般都会家破人亡,阿宁姑娘好胆量。”
宁黛冷哼一声:“与其说是做买卖,倒不如说是还人情。”
姑娘毫不客气,挑了个院里的椅子坐下,随手扔给他一份名帖:“烦请听风公子用最快速度备齐了。”
赵简候凝她一眼,打开就挑了眉:“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境外的东西,你也敢找我要。”
“你当初不也一样进同命蛊。”宁黛翘了腿,雪白脚腕露出一块,迎着午后暖阳,有星光般的亮点,“同命蛊是禁品,你都敢做,这里不过几味药材,虽说不在宁朝流通,但寻到实在容易,我已经很给你降低难度了。”
赵简候目光避开她的脚踝,从她波光潋滟的眼睛里扫过一圈,转瞬而过,漫不经心地扬了唇:“你居然知道同命蛊的事。”
提起这个,宁黛心底就来气,然面上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不上心的表情:“是啊,傅兮的帐,我还没同你算。”
“傅兮?”赵简候略略一回想,“啊,如此,她惹你了?”
“被你修改的记忆反噬,姑且算我学艺不Jing,我不提。但——你修改傅兮的那段记忆,分明是加工我的记忆源。”夕阳,小巷,还有横刀而死的爹娘,是宁黛一生不许外人碰的痛点,“好玩吗?痛快吗?我允许你这么做了吗!”
赵简候听她即使努力压制依旧逐渐上扬的音调,再瞧她不自知皱着的眉心,竟被她噎住。
按他性子,这时就该笑着送客才对,可心里却道这是闯祸了,于是敲着扇子:“我知你记恨我,但我始终搞不懂你为什么记恨我,后来我见世人述情,亲情最重,却又不知,亲情是何。”
“一时起了玩心,想知道在你们心中,亲情占个什么地位,恰巧傅兮在侧而已。”
“而已?”宁黛不可思议,差点就被气笑了,“你拿了那姑娘十多年的初开情窦,让她把心上人当成仇人,造就好一桩误会,现在你告诉我仅此而已?你知不知道……”
她话突地停了,半晌略带着嘲讽:“我忘了,你也不知爱情何物的。”
无父无母,无子无女,无妻无室,天生天养,亦正亦邪,孑然一身。
邪侠的命,改不得。
赵简候毫不介意她讥讽的语气,反正没少听。他倒诧异自己怎么会解释这种没用的东西,大概真是被这小丫头片子影响了心性。
他不再细想,捏着帖子道:“你是给谁备药方?”
“说了你就会答应?”
“那要看他本人能不能承得起我的情。”
宁黛低头,坦诚道:“阿羽,司寇家的。”
果然是他。
“难怪你说是来还人情的,我的确欠着天府。”赵简候了然于心,依旧是笑着,“那你能开出多少筹码?”
“十万黄金,要不要?”
宁黛本就有点后悔自己那报复性的嘲讽,此刻见他谈正事,立马干脆利落,语调也轻缓许多。
这轻缓在赵简候看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他理所当然揶揄一句:“当年敢为了你闯血路的人,在你心里也不过值十万两黄金而已。”
这话玩笑成分挺多。宁黛瞪他一眼,皮笑rou不笑地回:“起码比你好,你在我心里,也就值个折扇钱,还是我垫付的。”
赵简候手里这把黑色折扇是宁黛给他挑的。
那时二人偶遇,他拦了她的路,不要脸地请她帮忙挑把扇子,宁黛就毫不客气地拿了把黑扇子,还挑了把黑扇坠,美名其曰“正配你的黑心黑肝”。
结果公子拿了扇子就走人,钱还是宁黛垫的,以至因此事两人后面不得不又牵扯了一番。
她挑黑色是存心气他,他却接受得心安理得,还拿了这么多年。
至于为什么拿扇子,这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宁黛目光掠过他拿折扇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掠回来:“到底答不答应,给个话,天下做这买卖的又不止你。”
“我做便是。”赵简候一合折扇,“不过,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
“要你的情。”
“什么?”宁黛当即竖了眉头,“不行,这东西可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我是说人情。”赵简候拉长了声调,面上一派优魅的痞气,“我又不懂情,你给了我也是浪费。”
宁黛犹豫片刻:“不违背律法,不违背道德,不违背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