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48 「對不起」這三個字──</h1>
她秋水流轉般的眸子,細細瞅著眼前驚慌而壓抑的他,慢了拍才開口:「怕什麼,我又不是小狗,會不小心自己走失……」
閔允程淡笑,眼中的慌亂逐漸收斂回冷靜。
「是不怕不小心走失,但怕會故意逃走。」
「像溫煦宇上次的綁架事件那樣?」她噗哧一笑,歪頭望著閔允程笑得惡質。
「……」男人不答,眼前這女人從自己身邊落跑次數可不只一兩次,她即使那麼討厭他,他還是要緊緊把她栓在自己身邊。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執著實在有點變態。
見她還是沒主動走過來的意願,閔允程乾脆面不改色地大步朝她走來,伸手將桑棠一把拉向自己身邊。女人纖細的肩膀不偏不倚撞在他寬厚的胸膛上,發出細微的哀號。
「呃!撞到我鼻子了啦。」她悶悶地出聲抗議道,拿手拿包往他胸口猛搥。「怕什麼怕啊,哼,老娘就算逃到火星好了——」俞桑棠的聲音越來越小,「我覺得,你還是會找到我。」
這可不是什麼感性的直覺,是她俞桑棠多年來血淋淋慘烈烈的人生經驗。
閔允程無聲的笑了,接過桑棠手上的面具替她戴上——還不忘在女孩額上響亮一彈,「沒錯,就算妳逃到火星,我還是會想辦法找到妳的。」
所以,再也不要從他身邊逃走了。
然而這句話,閔允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哪怕看她痛苦悲傷的哭泣、哪怕她咬牙切齒地對他說恨他,他以為自己都可以蠻不在乎。只要綁住她,困住她,折斷俞桑棠的翅膀,讓她和自己一塊活在水生火熱的地獄裡,最開始確實是這樣的啊。
他只想和她永遠這樣生活在一起。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留心她的心情,工作時渾渾噩噩地想著她,怕她又不吃飯,擔心她又像從前那樣傷害自己。閔允程甚至感到害怕,害怕這個女人又和當初那樣再次崩潰。
他想看她笑,像從前那樣。沒什麼居心、意圖或恐懼的開懷笑著。高中時代的俞桑棠笑起來美好的叫人不可思議,他曾經恨不得獨佔這份笑容,希望她只對自己笑著。
對十幾歲的他來說,俞桑棠像天空最璀璨的星星,耀眼、皎潔,閃閃發亮。他記得自己心跳加速到不知所措,那女孩笑起來有點害羞,會不好意思地微微偏開頭,目光會往下轉移——每當那一瞬間,閔允程都會有種衝動,想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讓她抬起臉,只看著自己。
他想更加仔細地看著她,看她內雙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長長睫毛,微紅的鼻尖,咬住下唇的可愛小動作,一切的一切,十幾歲的允程全都不想錯過。
那,現在呢?
「噯,俞桑棠。」
「幹嘛?」她正低頭忙著喬面具的位置,這面具一定是照西方人臉型設計的,太大張了害她老是看不到周遭的狀況——
閔允程輕輕扶住她的臉,讓她抬起頭來。
「幹、幹嘛啦…」真奇怪啊,她此刻的心臟竟然像剛跑完一千六,沉甸甸地、重重地搥在胸膛上,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對不起…」
男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怕癢的耳垂上,桑棠猛地蜷縮在一塊。什麼什麼?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她最近耳朵好像有毛病啊!
閔允程也很意外,對不起這三個字,竟然會如此理所當然的脫口而出。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就這樣望著她蒼白的臉,話就理所當然地脫口而出。
對不起,俞桑棠。關於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一切…發現家裡那噁心醜聞的時候、嫂子自殺的時候…強迫帶她回那個家裡的時候,他對她做過無數可怕又過份的事情,卻始終沒有向她道歉過。
女人微微愣住了,似乎沒有辦法理解此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著閔允程,露出困惑而失措的微笑:「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忽然跟我道歉呢?」
他沒有解釋的勇氣,不,因為他很清楚,俞桑棠比誰都明白他的意思。這些年來,他們總是互相傷害、憎恨著彼此——就像無須言語就已經存在的默契。
因為對方的存在,對另一個人來說就是永遠無法抹滅的痛苦。
然而隨著時間的增長,他們兩個人都很清楚,這根本不是彼此的錯。
又或者應該說,沒有人,是故意造成這一切的啊。
但是…他的道歉,閔允程這忽如其來的「對不起」,是否還有意義呢?還來得及嗎?他親手造成的悲劇,早就已經成為事實了呀。
「你…你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俞桑棠聽見自己在笑,崩潰地、失控地咧嘴笑出聲音來。
「你以為現在說對不起,就能改變什麼嗎?」
小阿姨、媽媽早就死了。念樂軒下落不明,顧瑤青也早已身敗名裂。
沒用的,現在說對不起,不就是再一次往她滿目瘡痍的傷口上灑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