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
这天,梅梅招呼我过去,说是有上好的芒果吃。芒果是水果里我的最爱。但是,我知道,芒果其实不过是个幌子,一定是原田找我有话说,才让梅梅打这个电话。是啊,从打他做过那次手术之后,我们还一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呢。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每周都要聊很多的东西,现在住得近了,反而聊得少了。
“你是拿芒果做鱼饵吧,无非是想让我上钩,来听你发牢sao。”我跟原田开玩笑道。
原田笑了,似乎默认我猜对了。我吃着梅梅拿给我的芒果,听着《教父》电影的原声带录音,原田特别喜欢白兰度说话的声音,特别是他晚年时的嘶哑的声音,所以,总是重复放他的Jing彩对白。等我吃完了,原田才开始讲话,他问我,“你知道我多久没有写东西了吗?”这话问得有点蹊跷,他不是一直在接活,在写那些乱七八糟的清宫戏或民国戏吗,怎么会说没有写东西呢?不过,我没言语,我知道,他会接着往下说的,尽管听着就是了。果然,他又继续说道,“从搬到这里来之后,我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生命像蒸汽似的挥发了。”他颓然地说,我还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的颓然,我所见到的颓然的表情,大多是在那些吸毒者的脸上,在那些癌症晚期患者的脸上,在那些公司倒闭欠了一屁股债的破产者的脸上,我没想到这种表情竟会出现在原田的脸上。
“也就是说,你最近接的剧本其实都是由梅梅完成的,是吧?”我说。
“你怎么知道?”原田惊讶地问道。我早就知道了,自那天听了他跟那个混蛋导演的交谈以后就知道了。他苦笑着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还能写,只是缺乏激情,发展到最后,干脆就什么都写不了啦,不是不能写,而是写不下去。枯竭,枯竭你知道吗,枯竭对我来说越来越不是一种匮乏,而是一种病,一种无法治愈的病!”原田咽了一口唾沫,仿佛一个骑着骆驼横越撒哈拉沙漠的冒险家迷了路,而且也没了水似的,那么绝望,那么干渴,“幸好,梅梅看了太多的电影,一肚子的故事,还能搪塞一阵子,勉强把那些导演对付过去。”他说,“我本可以不再接活,不再写的,好好地歇一歇,或是读读书什么的,可是你知道,只要一歇,就会人家说你已经江郎才尽了,说你过气了。我虚荣,我丢不起那人!”
“所以,你就硬撑着;所以,你就装孙子;所以,你就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扎进沙漠里,而把屁股露在外面?”我说。
“差不多吧。”
“你累不累呀?”
“累,要多累有多累。”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特别怀念我以前住的那个殖民地时代的老房子,虽然小,虽然狭窄,可是在那常常有一股创作的冲动激励着我,让我产生过无数的奇思妙想,应该说,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而这里不是,在这里我总有一种生活在别处的感觉,这感觉特别的强烈,但是我没法用言辞表达出来。”原田示意梅梅将电影的录音关掉,我知道,下面的话,才是他最想说的,“前两天,我又回到我的老房子里去看看,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我发现,我以前的那些想象力和写作的冲动又恢复了,当时特别想抓起笔来,写上一首诗或是一个故事,可是,一走出老房子,突然那冲动和那神奇的灵光一现再度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意识到,如果我还想有所作为的话,我就必须回来。”
“那么,还犹豫什么,你尽管回去好了,干嘛弄得这么复杂?真理从来就是简化世界,而不是制造混沌。”我说。
梅梅也说,“我也是这样劝他的,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反而责怪我毫无水浒Jing神。”梅梅显然正急需一支同盟军,突然发现我就是,自然是大喜过望。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讲究尊严的,其中关键中的关键是崇尚信义。我就是不忍抛却哥们儿们……”原田嗫嚅道。
梅梅告诉我说,“就为这个,他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了,总是辗转反侧。我不理解,这事值得进行这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吗?”
梅梅没有虚构,才几天的时间,原田憔悴了许多,原来,我总开玩笑说他长得像青年莫扎特,有着光洁的额头,现在再看,完全是垂暮之年的老莫了,满脸的皱纹,跟错综复杂海运图似的,东一横西一竖的。
“得了,回头我去找彭哥他们解释,你不必为此顾虑太多。我是理解你的,我想,他们也会理解的。”我说。
“不急,过了这个春节再说。”原田把年历摊在桌上,看了看,用红蓝铅笔圈了一下,说道,“还有六天就到了,哥几个热热闹闹地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我走到他的背后,用手臂围住他的肩膀,摇了摇,这是我的一种情感表达。他也拍了拍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笑了。友情,是用不着怀疑的,它存在,只不过这种友情是一片片碎的,也只能一片片碎的去感受,去领略。
第64章 64
村西的小木桥到了非修不可的的地步,昨天,一个孩子一脚踏空,从上面掉里下来,幸亏小河上了冻结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