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大妈是个刚强的人,能让她伤心落泪的,绝不会是一件小事。我赶紧过去,蹲下来忐忑地问她怎么了。
她说村里的碌碡大叔死了。碌碡大叔死了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患肺癌已经两年多了,所以她倒不为他的死而太伤心。她伤心的是碌碡大叔留下了一个十四岁的闺女花枝,孤零零地无人照料。可怜的孩子!
“花枝的妈妈呢?”我问。
“早在花枝才两岁时就被雷劈死了。”秀大妈说,说着的同时又哭泣起来。
“把话说明白以后,再哭好不好了。”我说道,“我们该想一想怎么帮助花枝才对。”
“吃喝,村里人会管,上学就难了。”
“那么好,花枝上学的全部费用都由我包了。”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呀?”秀大妈停止了哭泣,眼睛流露出惊喜的光泽,“要是那样就太好了,能上学,才能将来找上个好人家。”
“上学,就是为嫁人吗?”我说,“你的这个逻辑,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乡下的闺女还能有多大的心思呀,可不就是惦记着这个吗?”秀大妈理直气壮地说。
花枝真不像一个才刚刚十四岁的孩子,她有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秀大妈带我见她的时候,她眼睛里流露出怯生生的神色,但是我却从她怯生生的神色的背后,发现了另外的东西,那就是隐藏在心灵深处的聪慧。她的家几乎是一贫如洗,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去给长期卧病的父亲换药吃了,但是房间里并不凌乱,花枝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还贴满了她亲手剪的巨幅剪纸。无疑,这是个乐观又富有个性的孩子,我对她说,“孩子,学费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包在叔叔身上。”花枝的眼泪刷地一下子流了下来。我发誓,从今天开始,这个孩子暗淡无华的岁月彻底结束了。
秀大妈一个劲冲我挑大拇指,说这是我到铃铛乡,做得唯一的一件正经营生。
不知怎么,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彭哥他们的耳朵里,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sao动。
彭哥主动提出要承担花枝的生活费,包括吃喝穿戴之类的,一直到她可以自立了为止;苏怀要给花枝盖新房子,她原来的房子太旧了,恐怕难以承受狂风和暴雨了;原田则打算为花枝请一个保姆,他说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呆着,夜里会害怕,再说请一个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保姆,课余还能帮她复习功课什么的……
“这么一来还不得把孩子惯坏了呀。”秀大妈说。
我却说:“他们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我赞成。这样吧,所有这些都由我来承担好了,秀大妈来监督执行,我管保亏待不了花枝。”
彭哥他们不干了,揪着我的脖领子跟我讲事实摆道理。花枝站在一边,带着天真无邪的神情,惊讶地注视着我们这一伙人。
秀大妈跺了跺脚,让我们安静下来,“你们这伙子不把我们穷乡亲放在眼里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乡亲们能眼睁睁地看她饿死吗?一家省一口吃食就够孩子吃的了。修房子和跟孩子做伴也用不着你们Cao心,我们有打算。”
“那我们几个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苏怀忿忿地说。
最终,在秀大妈的仲裁之下,达成口头协议:我们四个人共同来担负花枝的学费,一人出四分之一,谁都不能多,谁都不能少。
“这还差不多。”彭哥他们心理平衡多了。
秀大妈让花枝谢谢我们,当女孩给我们深鞠一躬的时候,除了我,他们都哭了,都流下了眼泪。而我只不过是眼圈有点shi润而已。
从花枝家出来,我发现,门外聚集了许多的乡亲。以前,他们都拿我们当怪物,敬而远之,不知为什么,今天都像亲戚朋友似的跟我们打招呼,又嘘寒,又问暖,和气可亲,这也令我们受宠若惊。
半道上,彭哥他们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用逼供讯的方式审问我昨晚的去向,我撒谎说我病了,幸好他们也没再深究,让我轻而易举地蒙混过关。我们几个分手之后,因为秀大妈还要陪花枝,所以我一个人往家走。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在我家门口徘徊。我不相信这人是找我的。自从我决定隐居山村那天起,我就断绝了跟其他朋友的往来,而且还换了手机号和E-mail。等我走近了,认出了对方,不禁大吃一惊。
第12章 12
太阳光从核桃林那边射过来,给我的风车扇叶涂上一层橘黄的颜色,铁木儿正站在风车扇叶的下面,几乎完全被一大片Yin影遮住了。我走到她的对面停下,面对着她那副过于平静的脸孔,虽然她俯垂着眼帘,但是她的厚而红润的嘴唇还是吸引了我的视线。
相对无言了一阵子,我打开房门请她进去,她不肯,我往里走的时候,她才一步一步地跟在我的身后,我刚关上门,她就从背后扑过来,抱住我,我承认,当时我傻了,茫然不知所措,她哀怨地说:“昨天晚上你没来,人家为你担心了一夜,怕你生病。”
胆怯只是一瞬间的事,当我意识到面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现实而不是梦境时,喜悦就如同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