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泽扬手,刃口直斩在她腕上,又顺着去势,重重截住长刀。
猛烈的撞击。
刀身终于碎裂,断开。
玖之腾跃而起,断刃再度下斩,以更高的速度撞上迎面逼来的短刀。
顾怀泽左手成刀,劈在她右手腕上。
几乎同一时间,玖之伸手抓向短刀的刀刃,穿过成片的刀影,握住了刀身——
跟顾怀泽方才的角度几乎如出一辙!
顾怀泽抓住她的手腕往下带,右手上刀光翻腾,推着她的手前移,逼上她的脖颈。
“承让。”顾怀泽声音平稳。
那一个瞬间,烟花在他们头顶绽开,飞散出绚烂的色彩。映亮了顾怀泽眼里的笑意。
他和玖之同时松手,齐齐往后,拉开了几步距离,又一道仰起头看天。
大朵的烟花,把浓重的夜开成了幕景。
直到最后一片落下,还在眼前投出来斑斓的余韵。
玖之抬了抬手,又放下来,掂了掂手上只剩了半截的刀,也笑,半真半假地叹:“可惜。”
顾怀泽耸耸肩:“不可惜。槐阳的刀着实不济。”
“那我在战场上也活不下来。”跟几年前相差无几的一句话。好像这么多年,仍能在她身上看到那个倔强的、满身是刺的孩子。
顾怀泽叹了口气,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心疼。他只是走过去,抓住她左手的小臂。
Jing铁的护腕,表面上已经有了裂纹,裹着的那只手,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玖之用刀背敲了敲手腕,满不在乎。
“你啊。”顾怀泽又叹了一声,帮她把这只废了的护腕拆下来。下面的皮肤已经泛出一片青紫,连在这样暗淡的光线下都显得刺目。
顾怀泽忍了忍,到底还是伸手点在她手腕上:“玖之,在战场上,不拼命会死,但是不会逃跑也会死。”
玖之笑了一声,歪着头,从下往上觑着顾怀泽,半开玩笑:“顾怀泽,你总是撺掇我做逃兵诶。”
顾怀泽挑眉:“那总不能白让你喊我老师。”
老师不就是这样么?教胆怯的学生勇敢,教不要命的学生敬畏生死。
顾怀泽掌心轻覆,很快又松开。转身的时候,他又看到她握在右手上的一截半柄断刀。槐阳城里的刀实在中看不中用,要真上了战场,大约三招都对不下来。可那只手死死地握着刀柄,暴出泛白的骨节。
她注定了要踏上战场。
不是么?同她是什么身份、是谁的孩子都没有关系,同她拼尽了全力要自由、要挣脱出去也没有关系。那是流淌在她骨血里的命运,无可阻滞地,在她一点一点长大的过程里便已经写就。勾勒出那些人的影子。
玄光、顾怀泽、慕容锋、慕容璟……还有她自己。
好么?不好么?
“玖之……战场很残酷的。”顾怀泽后仰,双手撑在泥地上,面朝着夜空。
深黑的背景下,有星辰闪耀。静谧安好。
他语气那么平淡,连罕见的迟疑都是一晃而过。
“很多人死了。很多很多人。我运气好,活到了这个年纪。可是,玖之,大多数人都一去无回。当年同我一起进行伍的同伴、并肩战斗过的同袍……我最好的一个兄弟,都死了。所有的胜利和荣耀,都是拿骨头堆出来的。”
顾怀泽眯着眼,那些人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他面前。
幼时一同玩闹过的伙伴拍着他的肩,嘻嘻哈哈地嚷着“老顾别发愣了,喏给你抢的干饼赶紧吃”,从他面前跑过去。
刚进兵营的年轻人跟他碰杯,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却又悄悄涨红了脸,喝上了头跟他说“将军能跟着您去打那些贼人真是太好了”,眼睛明亮如星辰。
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坐在火堆旁,略带拘谨地谢他递过去的烟叶,比划着手憧憬“等咱们回去我儿子少说得有这么高了”,粗犷的线条软化成温柔。
跟了他很多年的副将站在城楼上眺望下面的城池,欣慰又感慨地笑“内子要是能看到这些不知道得有多高兴”,一点点红了眼眶。
他还没记住名字的青年把战旗塞到他手里,执拗地不肯放手,血随着话一起喷出来“将军我扛住了”,那双眼睛至死都没有离开他守过的大地。
整天围着他问东问西的小少年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空洞地望着天空,似哭似笑地呢喃“我没有逃,我娘会骄傲的”,泪流了满面。
……
曾经结伴在槐阳城里撒欢忘愁的至交,在虚妄间对着他遥遥举杯“交给你了怀泽”,眼里无奈又歉意。
顾怀泽捻了捻手指,多年前的触感还留在指尖上。旗杆上沾满了血,滑得几乎握不住。冰冷又滚烫。
他们都,死了啊……
顾怀泽缓慢地握拳,把手指收拢进掌心。他呼出口气,笑了笑,轻声道:“我也会死的。”
玖之猛地扭头看向他。
“没什么好奇怪的。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