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桌面上胡乱摸索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她撑着桌面坐起来,揉了揉额头:“没茶叶了。今早……”
她说到一半,很突兀地息了声,目光停在院子的一角。那里一株株的秋菊,才将将打了骨朵。她笑了一声:“今年天凉得晚了啊。”
她说完,又把视线收回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伸手去摸茶壶。
茶壶还在桌上。边上两个空杯子。
落日夕阳里,满地的深红,映着粘稠的血。早已干涸。
秋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满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1]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空气这个说法的呢?这里暂且当作是有了吧[2] 《孙子兵法·虚实篇》
第45章 窥光(三)
“我一直没想明白,她最后到底有没有看到花开。可是,不管看没看到,她大概也就是说一句‘今年看不到这几盆开花了’。”
那一天,不管花开没开,又开没开全,她都不会再等。顶多是轻描淡写地叹上那么一句,然后头也不会地踏上自己的归途。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决定归期的不是任何人,不是任何季节——只能是她自己。
玖之偏着头,望着院子的一角。正红色的花,在阳光下灿烂到刺目。像火像血。
“今年花期晚了。”
“嗯。今年暖。”顾怀泽应着。他忽然意识到,这么些年,为什么这是他第一回看到玖之来祭玄光——往年秋菊开的时候,他总不在槐阳。
她在花开的时候祭她。
玖之或许是记不清哪一天了,或许是不愿意去记。是哪一天,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若是将军有灵,恐怕自己也早忘干净了的吧。
“初秋的那天,她打算出去的,不再回来。我知道。可是,她没把刀带走。”玖之垂下眼,轻声说。
很多年前的傍晚,慕容葵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沉默地站在她对面。鼻端浓重的血腥味,淹没了秋菊的冷香。
夕阳将将落尽的前一刻,慕容葵忽然回过来神,走到她跟前,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
没有恐惧。没有悲愁。
慕容葵从她轻扬起的唇角里,看到了快意和安宁。一直渡到孩子自己的心口。
她俯身抱了抱她。他们从未有过的亲密。
慕容葵蹲下来,勉力抱起浸在了她血泊里的刀。
那是一柄斩|马刀,刀身宽阔,刃口锋利。萦绕着战场肃杀,纠缠着亡魂。
战场刀。
慕容葵把刀拖到了一边,又把竹榻拖过来。她抱住她的身体,挪上去。想了想,又把刀挪上了竹榻。搁在她的旁边,挨着她的手臂。
慕容葵蹲在她面前,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宇和眼帘。
孩子拖着竹榻,一寸寸往前蹭。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shi透了,在深沉的夜色里,蹭出了院子。
侍女掌着灯,凑近过来,呆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声尖叫。侍女强撑着没有晕过去,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找人。跑出去了几步,又想起来,硬着头皮折回去拉她的小殿下。
油灯滚在一旁,一小片火油在空地上烧起来。
慕容葵挣开侍女的手,摇头。
微薄的光线里,孩子低头,最后看了眼已经死去的人,一言不发地松开手,走到院子前,锁上了门。
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脸上眼里,都不见情绪。
之后的几日,慕容葵一直待在这个小院里,一个人清洗满地的血污,不让任何人进去。
三天之后,慕容葵带着满身的脏污和血迹,在侍从惊恐的目光里,走出了院子,锁好门,回去睡了一天一夜。
醒过来之后,还和先前一样,每天拎着装了白水的茶壶,或是一小坛酒,待在院子里。
一个人。
旁边一排屋子安安静静地关着。慕容葵很多次站在门口,又很多次离开。
秋菊落了。
雪落了。
慕容葵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看着地上一层薄雪,眯着眼,有些嫌弃的模样,又忽然叹息:“真想去北关看看雪啊。”
孩子安静地站在一层洁白里。
槐阳的雪啊。那么娇柔,那么脆弱。跟她真是不搭呢……
“太好了。”孩子低声喃喃,面无表情地落了满脸的泪,又用力地仰起头,露出一个笑,“……再见。”
慕容葵终于推开了屋子的门。
正中的那一间。
空荡荡的四方形,青石砖的地,光线从窗纸里透进去,映出来漂浮的灰尘。整个屋子里,只有中间一张方案,上面一个刀架。一个位置上空了,一个位置上还放着一柄刀。
一柄长刀。
“玄光将军惯于斩|马刀对敌。但我们在槐阳见到她的时候,她带的确实是一柄长刀。”顾怀泽说,每个字都放得很慢,声音低缓,“平日里跟着她的,应当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