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葵懵懂地望着她。
她轻轻地笑,视线从她的身上落向旁边的一间屋子,透过窗纸,望进里面:“我叫什么都不要紧了。它在这里,不再需要任何人认同。”
她用空着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眉眼里嚣张又狂妄。
荒芜的笑意。
笑意抹在她唇边,似有似无。她单手支着头,撑在膝头,声线平稳。
“宛竹在大胤的最西南侧,气候chaoshi。但这里不是边境关口。它的西南方向,接着一片荒原,戈壁石滩,再往远端,是沼泽,那是肃凉人也没有胆子跨进的地方。荒原辽阔,接着沼泽,一望无际,总让人想去看看那尽头有什么。据我所知,这地方百来年没打过几次仗,都在这个位置……”
一小节树枝在地上划着。白色的砖石上铺着一层黄沙。袍脚顺着她支起的一条腿滑下去,铺散在沙石上。
她说着,仰起头看向远处。她的目光很深,像穿过了上万里的路,落到她曾经守卫过的土地上。带着怀念,带着感慨。
露出来一段线条流畅的脖颈,侧边一道伤疤,隔了许多年,依旧是可怖。
慕容葵看着黄沙上的纵横交错,点头,小脸分外的严肃板正。
她想起来什么便说什么,语气散漫,像飘在半空之中,可那下面的血气又那么真实。
言语的间隙里,她瞥了一眼那个孩子。进门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孩子的沉闷,不明显,却实实在在埋着心事。
她不问,等着孩子自己来讲,或者不讲。
她只细细地讲完了那几场仗,又轻描淡写地点评了几句双方得失,顺便畅想了回要是让她撞上得怎么打。末了,半正经不正经地总结:“这几回都是小打小闹。肃凉人其实挺有意思的。狠的时候是真狠,排好兵布好阵,打得跟不要命一样。怂的时候也是真怂,要没准备好打,被人杀到眼前了都能缩手缩脚。不晓得怎么想的。怕不是被南方的日头晒傻了。”
她说得肆无忌惮,眉目里含着调笑,颇为恶劣。想必当年在边关的时候,也是个混世魔王。
慕容葵低着头,目光凝在黄沙上,仍旧是蹙着眉头。有些话,这个年纪的孩子,拼死拼活也只能把她讲的那些事情听个大概,可又一个字都不愿意放过,囫囵着、生吞活塞也要记住。
好半天,慕容葵才应了她一声“嗯”,表情松了松,又不太明显地垮了几分下去。
她早就丢了树枝,手脚一起打着拍子,唱着边关的战歌。
兵马站在浓稠的南方shi雾里,举着刀枪冲锋。士兵们面目扭曲着嘶吼咆哮。背后落日流云,和浓腥的鲜血交融。
荒原的气息缓缓铺开。
她换息的时候,慕容葵忽然说:“你说的,我都没有见过。”
小孩子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鸣金声似乎还在回响,呼唤他们的人已经抽了身。她看着她,摸了摸颈侧的疤,笑笑:“我也好久没看到了。”
慕容葵点点头,又摇头,咬着牙:“我想看。我想去外面。”
她仍是笑着,眼神一点点复杂。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却也能猜着大半。
早上的时候,慕容葵去书阁取舆图,看门的老侍卫看着她转来转去,在她出门的时候,忽然叹了声气:“殿下,您这是何苦呢?南征北战、开荒拓荣,都是男儿的事情。何况,帝君家的殿下们,那么尊崇的身份,当在帝都或者未来的封地,哪用得了受奔波的苦。”
慕容葵当时只看了他一眼,抱着书册便离开了。类似的话,她听得太多了。她的nai娘、教养女官、看不惯她的夫人们、她的姐姐“建清”……劝她别折腾自己练武,别成日里野得没个正形。慕容家的女儿,得要端庄得体,好生生养在晟胤宫,未来嫁人,才端起帝王家的脸面。那十里八乡的事情,纵使打起来仗,她顶多是个和亲的公主,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倒腾个什么劲呢。
慕容葵面上再冷静,也不过是个五岁还不到的孩子。长久的渴望、不服,终于被老侍卫的一句话擦亮,在冰原下烧起来,平静又暴烈。
“我不想被困在这里。”慕容葵猛地抬头,冷冷地挑着唇,稚气的嗓音锐得像剑,“我不会被困在这里的。”
她怔怔地看着那副同她相似的眉眼,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么小的孩子脸上,也会有“冷笑”这样的表情。
她侧过身,按住孩子的肩膀,平视着那双眼睛:“你会出去的。宛竹、南迦、止戈、雁沙……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其实,在哪里都没有关系的。深宫大院,还是黄沙荒土,都是一样的。”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到那孩子心上,刻到骨头上,“逃不出去,在哪里都会被困住。我心自由,方寸也是天地——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你的选择,哪里都值得去、都能去。不顾一切去。”
她轻轻叹息,揽住孩子的肩,像个真正的长辈:“这里不是囚笼,槐阳也不是囚笼。囚笼是纷争,是世俗,是人心,是自己——所有加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