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凌云自己也未发觉,他停在纱帐上的手用了点力,将绣了花卉虫草的薄纱揉成深浅不一的颜色。
居然于此时此地同这名持扇之人相会…
自己先前还在心里反复思量,当时为何不曾拦下对方,向他阐明情况,哪怕会遭一记冷眼,也好过默不作声,让人蒙在鼓里。
只是此刻,哪怕赫凌云真的开口将心中所想道出,也不见得对方能领会他的意思。
全因眼前人的眉目里,毫无白日的奕奕神采,向自己投来的视线,也不甚明晰,如隔重重迷雾。
赫凌云从喉间叹出一点浊气,以为面前的郎君是来与佳人一宿风流的,不巧却被今夜这起事端波及。于是默默伸出两臂,要将他轻轻扶起,喂一枚能除媚毒的丸药。
不想对方一身筋骨生得极沉,自己刚开始也碍于礼节,并未多用力气,折腾了好一会,那人的脊背仍牢牢地压着床,满面茫然地盯着自己。
“……得罪了。”赫凌云停了半晌,苦笑一下,慢慢地向床沿边坐下,略移了移位置,侧朝着对方,复探出长臂去捞他上半身,要让人靠在自己肩背上。
窦年酌低垂着头,有意避开这位长羲弟子的目光。他之前用了心思,暗地里使了点小技俩,才能逼赫凌云做出这一番举动来。
他眯起一双眼,掩下两眼流动的光彩,佯装无力地将脸侧贴在他身后那人的颈项。
白日里相遇得急,倒也没注意这位的身量颀长,真要比较起来,自己怕是只能到这家伙的眉心。
提到眉心,他便想起赫凌云洇在那里的一点红痣,大概是从醉熟了的秋枫处偷来的颜色,取笔润了一滴,吻在眉间,凝成鲜明朱色。
偷得好啊,不然他还嫌这具天Yin体,皮囊美得太单薄而略显寡淡,差了几分撩人味道。
窦年酌终于卸下伪装,笑得肆意,抬手扣住赫凌云向自己递来丸药的一对臂,不再抑制身上积聚的鬼气。
他掌中迸出气劲,同对方身上浮动的《玄元经》真气相抵,腰背同时发力,让两个人一齐向后倒在枕衾上。
这样一来,他便将自己的重量全数渡给了身下的人。
可那人就算被他坚硬的脊骨狠狠砸中胸腹,也是一声没吭,这让窦年酌略扬了下眉。
他方才使的术法还没收,此刻自己的一副rou与骨怕是比往常沉上十倍,这家伙竟然生生扛下了…
不知为何,鬼修心里竟然冒出点火气来,遽然从对方身上爬起,一肘支在床板上,与赫凌云撑开半臂距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耳边垂下来的乌发淌在对方的面颊上。
“得罪了?”窦年酌学着这人的语调,揶揄一句,用不安分的左手剥开对方的衣襟,露出一段玉肤雪颈。
赫凌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唇舌动了动:“你非凡躯。”
鬼修不满地盯住这根木头的两眼。如此无趣,真是浪费他一身好皮囊。
“怪不得敢将那般邪物带上身…”这话说得极轻,近乎呓语,窦年酌一个没留意,话音便从他耳边飘过去了。
“你这家伙,嘀咕些什么?”他左手已将衣襟解开,长指向下滑去,是非常冒犯的举动,尽管如此,身下的人也未做出明显反应,只在他试图褪下蔽体衣物的时候,才开口说了一句:
“我是男子。”
废话,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还需要劳费口舌?窦年酌哂笑:
“我自毁凡胎已有千年,早不将人间礼法放在眼里,便是今日糊涂一回,同男子寻欢作乐,又有何妨?”
这话其实带了些莫名的恨意,他自己不曾认清,赫凌云却隐隐从字句间悟出些许。
与他发丝相缠的这位秀丽郎君,必是在万般无奈的绝境之下,才将此身祭于鬼道。
方才他一直沉默着不出声,其实是要让鬼修放下戒心,好摸清对方底细。
赫凌云已暗暗攥得那枚白玉符牌在手,掌心传来汹涌澎湃的灵气,定能破开鬼修的压制,在转眼之间扭转乾坤。可他思及刚才悟出的那点恨意,又有些迟疑不决,面上竟带出一缕悲悯。
他两人的面庞相隔不过几寸距离,窦年酌自然将他变化的脸色尽收眼底,颇为惊异:
明明此刻他受我桎梏,动弹不得,竟摆出一脸悲容,似在怜我!
可你又知晓些什么!区区筑基弟子,不过窥得一点大道的皮毛,真将自己当做普渡众生的神佛不成?
鬼修闭上两眼,拂去目中所映,再睁开一双美目之时,已是换了一副厉色。
窦年酌以心念催动袖中媚毒,一时间这方寸天地异香浓烈,扑人口鼻。又扬手聚起森森鬼气袭向赫凌云的眉间,要让他暂时失去神智,沦为双修的炉鼎。
原来他今日布下这一局,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想借这天Yin体助他突破修炼瓶颈,将所习功法再进一层。
至于他心中另一番盘算……
窦年酌也是不久前方听闻,那统御酆都的几位鬼帝,即他的义父与其同僚,竟拿自己留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