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年酌主意既定,便毫无迟疑,旋即步进旁侧一迳幽深巷道,借消形之法将自身踪迹掩去。他凝神聚气,口吐真诀,散出万千灵识,密密地向四周漫开,心中所想很快就有了回音。
他飞身跃至片片屋舍之上,垂首俯视这人间的一城繁华。
“便是那一处罢。”鬼修眸光甚利,锁住一个方向,踏着清风凌空纵步而去。
天边一轮圆日高悬,正是士子伏案苦读,农人下地劳作的辰光,也唯独那些个在温柔乡烟柳地讨生活的,反倒卸了Jing神,或团坐谈笑,或倚榻小憩起来。
不知自己将有性命之虞的香玉娘子,此刻阖了门扇,设了一屏薄陋的禁制,才放心地现出妖身,对着粧镜洗去满面脂粉。
只见她簪了珠翠的髻间扑地冒出茸茸的狐耳,毛色柔白,灵动可爱。
清波洗眉黛,碧水涤朱唇。待她将自己俏生生一张脸拾掇毕,正以帕净手,不想却瞧见案上那面铜镜里多了一道陌生人影。
绞在手中的绣帕嗵地掉入水中,香玉猛一扭身,杏眼圆睁,掐了一记妖法向来人袭去。
那人懒散地笑了一声,单以眼风便令那妖气再不能前进分毫。
香玉这才发觉眼前这个傲慢无礼的闯入者,艳色耀目,昳丽绝人,竟将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皮囊贬得黯淡无光。
“自化形以来,奴家从未与人结过什么仇怨喏,这位郎君怕是寻错人了?”
狐妖心知来者不善,奈何自己妖力低微,正面迎击全无胜算,只得临机应变,尽力与他周旋。
她话音里满是深情缱绻,目中媚意甚浓,颊上绽开甜甜两处梨涡,已在暗中使了媚术。
可窦年酌对面前美人视若无睹,专心把玩手中撒扇:
“非为寻仇,只是来同你谈个买卖。”
“买卖?”香玉吃吃地娇笑起来,“这醉花楼里做的都是什么买卖…郎君难道不知晓么。”
窦年酌将扇面唰地一下展开,浓墨顺着藤黄扇纸肆意流淌,绘成一幅自在山水。狐妖只觉从那人身上传出的压迫感猛地加重,她竟是完全动弹不得。
“当然是…卖你一条命了。”他扬眉轻笑,面色和煦,香玉却是陡然变色:“奴家只知自己并未得罪过哪位大人!”
“愚蠢。生为妖身本就是一道罪恶了,又来人间吸凡人Jing气,你以为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修仙者,会施好心放过你这个狐狸Jing?”
“呵…有道士找上门来了?”狐妖紧咬银牙,倒竖柳眉,鸭蛋脸面因着怒气,别有一番颜色。
“怎么,你想同他们斗上一斗?”窦年酌语气颇为不屑,“虽只是两个筑基期的弟子,但他们背后可是长羲宫的影子,你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般能耐罢。”
那香玉听得“长羲宫”三字,脸上红霞尽褪,显得两颊都苍白起来。她这才真正歇了回绝对方的心思,掩面哀哀泣道:“奴家不过一介小妖,不知为何惹恼上天,要遭此飞来横祸,还望郎君发发善心救奴家一命,日后必肝脑涂地相报…”
她脸上悲戚不已,心底却暗想道,既然这美貌郎君明说了要同她谈个买卖,想来是有求于自己,这条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窦年酌倒也不拖沓,见她改了主意,当即开口:
“救你容易,不过你可得听我吩咐,事事按我的意思来。若是有哪步出了差错,我就等着在地底下同你再会了。”
香玉连连点头,急急应是。鬼修见她乖觉,眉间神色微变,手上一摇,合拢扇面,将湘竹扇骨收作一股,让她能够喘一口气。
“如此甚好。你且将下面的话听仔细了:今日一直在屋内呆着,晚上若有恩客让你作陪,一律拒之,待那两个长羲宫的家伙赶到,要捉拿你时,才准走。”
狐妖有些不解,这些仙徒多持寻踪觅影的法器,她哪怕眼下立时遁走,也少不得要被揪住踪迹,更何况等人都找到藏身的地方来,到那时不定还保得住性命。可她也不敢辩,只默默地垂着耳朵听命。
心里头正打鼓呢,对面那人忽然向她丢了一物过来,香玉带着疑惑伸手去接,被手心处传来的冷意逼得一颤。
她定睛一看,手中静静躺着一枚色泽奇异、流光盈盈的蛇鳞。
“你可知身居良州的焱蛇行烛?”
香玉雪白的皓腕一抖,差点抓不住那冰凉凉的玩意。焱蛇行烛的威名她怎会不知?还记得小时候,娘就爱拣这位大妖的传奇事迹,添油加醋说予她们姊妹听,希望自己的女娃们用心学着些,好歹在妖界混出点门道。
她当时还偷偷笑呢,人家是天父地母孕育出的妖身,生来不凡,那里是她们这起子寻常妖物比得上的。
可面前的郎君却是语气颇为熟稔地谈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前辈,定也有个显赫的身份,就不知是哪界的大能?香玉这般想着,态度愈加恭敬起来。
“前几日他派了座下的一只鹿Jing赶往这里办差,这会儿应该也处理完了。夜里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