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越是这样说,她心里越是过意不去。想来他的种种,似乎这个人也算不得怎样的坏。
南舟的理性会让她对裴仲桁退避三舍,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深思熟虑,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他的陷阱里。那时候他会撕下面具,露出獠牙,吃人不吐骨头;可感性上来说,她实在觉得裴仲桁没那么不堪。不论接人待物、行事做派,收锋内敛,都属于很叫人舒适的那类人,更何况还长着张赏心悦目的脸。她陆陆续续听过他很多传言,也可以说像传说。有的是船上人说的,有的是阿胜听来转述的,有的则是在码头无意听人聊天听到的。传说里的裴仲桁心狠手辣,却又仗义慈悲。反正她听了只是一笑,很多事情传来传去,谁也不知道当初是个什么样。
只是觉得这个人总是很遥远,他的事情都不大真实的样子。心里那些对裴家人的恨意,不知道在哪一天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乍想起来会偷偷吃上一惊。甚至如今看他,如同看一个朋友。既然当他是朋友,有些话就很难藏得住,她斟酌着道:“二爷也要保重些身体……”
她这绝对不是句客套话,话里有话。但他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她。
南舟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管得太宽,没立场。但话已经说出来,也收不回去。“……我四哥在长春巷厮混过了半年,回家的时候都快没人形了……”她垂着头攥着身上的薄被。言下之意,他这幅身体,熬这几个月大约也是熬得很虚了。
裴仲桁眉头微蹙了一下,立刻明白她在说什么。有一点欣喜,有又有点惆怅,“谁说的?”
“四爷……”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得很坦荡,掷地有声不像骗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松柏竹菊般的清正端方,叫人的猜测像是侮辱了他。
南舟有点无地自容,丢了人家的船,还冤枉了人家,更加过意不去。嗫嚅地“哦”了一声。
裴仲桁告辞离开,沉着脸上了车。
万林不知道今天裴益哪里又触了裴仲桁的霉头,兄弟两人关起门来不晓得在干什么。只听见房内东西倒地,裴益鬼哭狼嚎,喊着“哥,别打了,再也不敢了……仔细累着……哎呦!”
第八章 烟波千里家何在
连喝了几日安神汤,南舟也就没有大碍了。除了刚回来的那日,这几天南漪也没怎么露面。南舟这日临出门去看南漪,瞧见她依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书,却是魂飞天外的样子。她走过去把南漪的书拿掉,“听十姨娘说你不大舒服,那还看书?”
南漪晃过神,看她要出门的样子,“姐姐要出去吗?”
南舟点点头,“约了朋友。”
南漪终于有了点笑意,“是去见江先生?”
南舟微微笑了笑。
南漪的笑是发自心底的,她羡慕南舟可以有心意相通的人,“相爱”是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她年纪不大,早就断情绝爱了。看到姐姐幸福的笑,真心替她高兴。
“你这是怎么了?”南舟看她恹恹的,摸摸她额头,并没有发烧。
南漪摇摇头,“也说不上来,就是没什么力气。”
“其实还是应该多运动运动,出去散散步也好。”
南漪点点头,她确实是体力不支。在医院工作其实应该是很辛苦的,好在医院里的人都对她还不错。那些重活累活,总有人帮着她。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叫她很过意不去,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开始上班赚钱能独立的那股子气泄了,人也就没了Jing气神。
身体其实没有大事,只是心事重重。她想像南舟一样坚强能干,可到头来发现除了这个躯体外身无长物。她受着道德的煎熬,她恨失了自我,厌恶所有的男人。她把头放在南舟腿上,“姐姐,你不知道你被抓走了,我多害怕。那时候我想,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南舟抚了抚她的头发,“说什么傻话呢。就算姐姐不在了,家还在呢。”
南漪闭上眼睛,当时南老爷的绝情叫她心有余悸,但她不是话多的人,再多的话都守得住。“没了姐姐,家就不算家了。”
南舟不知道她这样依恋她,心里满是爱怜。这样柔弱的妹妹,她得强大起来,才护得住她。
南舟出门的时候正碰上陆尉文,说是听说南漪病了,已经向医院打了辞职报告,所以过来看看她。南舟觉得诧异,辞职的事情南漪根本没同她提起。但反正她如今有份收入,并不等着南漪的薪水用。只当妹妹工作辛苦想休息,也没做深想便出了门。
刚走了几步,远远见江誉白的车停在了巷子口,人下了车正往这头走。她情不自禁地快步迎上去,走到他面前,含着笑看他,“不是说好了在景西公园见吗?”
“事情办完了,正好赶得及过来接你。”江誉白心里有事,脸上的笑不如往常轻盈。她头发有点跑乱了,他把几缕乱发别到她耳后,“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怎么放心走呢?
到了公园里,南舟挽着他的胳膊沿着人工湖岸散步。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对方,所以反而不像平时那样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