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家里来信,侄儿开蒙读书了。”冬儿在家中是订了亲的,就是邻村的儿郎,池鹿鸣竟莫名地有些羡慕她。
夜里,池鹿鸣拿出信贴在胸口,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滴落在纸上,把丘原最后那行遒劲刚硬的字染晕开去,模糊难辨。次日,她再浣衣时,似乎觉得水并不似往日刺骨,冻疮也不再那么难受了。自从心里有了一个人,就不再感觉孤独,所有的苦仿佛都有了盼头。
☆、暗自无常死不知
转眼,池鹿鸣在浣衣局呆了一年了,仍是从六品,连个五品的姑姑都没挣上。冬儿役满出宫去了,浣衣局也来来去去很多人,换了几茬了,尽在池鹿鸣掌控中,她虽不需要再亲自浣衣了,而冻疮终是落下了。
秋日,宫中有菊花宴,指定要黄色的台布。偏巧负责浣洗的几位宫人为去油污,用了热水,不料反褪了颜色,台布斑驳陆离,定是不能用了。大家颇为着急,相互埋怨,池鹿鸣制止了她们。出了差错,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不必急着责骂。她身为浣衣局主事,推脱不过,自己去找司膳。
今日正是司膳宋秋水当值,池鹿鸣与她见了礼,先陪了不是,求她通融。池鹿鸣来时就作好了请罪被罚的准备,故极是谦逊顺从。宋秋水与池鹿鸣同岁,身态袅娜,言语轻柔。她并未过多指责浣衣局,当下与鹿鸣商议如何挽救。鹿鸣见她心地良善,并不颐指气使,大胆说道:“姑姑,今年赏菊宴不若改换一下,莫如用绿色台布,当绿叶为底,上缀黄色菊花,更为应景,如何?”
宋秋水听道,亦言可行,又叮嘱池鹿鸣,莫说是洗坏了黄色台布,只由她来说是改了主意,换了绿色台布。池鹿鸣不想她如此善解人意,敬谢不已。她在本届女官中出类拔粹,确有人所不如,池鹿鸣心下感服。
重阳节宴后,宫中隐约传来消息,道是宋司膳偶然得了皇上青眼。又过了一段时间,宋司膳虽未晋升,但加了俸禄,大家私下议论更是不堪,甚至有人传说宋秋水曾于某日与皇上单独呆了一个时辰。大祈因立国颇有些不义,故特别注重治国声誉,女官制推行时就定下与后宫分列、绝不混淆的约定。故女官与皇上有染,极是招人诟病。
皇上确实是看上了宋秋水,皇后与谢贵妃都看出来了,皇后倒未置可否,这后宫总是要进人的,甲乙丙丁她无所谓;而谢贵妃坚持不可破坏女官与后宫分列的规矩,极力反对。皇上不管谢贵妃,只朝皇后暗示施压,皇后却之不过,睁只眼闭只眼,欲成全他们。
此后,皇上偶有时间,就传宋司膳论膳食志、论饮食史,一时之间,宋司膳成了后宫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家多来奉承巴结。都说权力是最好的□□,宋秋水亦被天子之势所倾倒,两人郎情妾意,打起了眉眼官司。怀春少女,又得了众人相捧,渐渐把持不住。终有一日,皇上得了个机会,偷偷地把这道清丽的膳食品尝了去。
宋秋水满心欢喜地等着皇上纳她,她是真心倾慕这位至尊无上的君王。皇上让皇后把这事给办了,皇后猜测八成是生米已煮成熟饭,乐得做个好人,欲册封宋秋水为宝林。谁知谢贵妃得了消息,连夜求见皇后,道宋秋水原在家中订有婚约,夫家也是一名小官,皇上怎可与下臣争妻。皇后犹疑,道这也不算大事,着人暗示,让男方先退婚便罢。她不好说皇上已然得手,谢贵妃也不知是故意装作不知还是真不知,只一昧以不合规矩为由不依不饶。皇后夹在中间,很难做人,皇上极宠谢贵妃,谁知道转过头来谢氏又私下在他面前说什么呢。
入了冬后,皇上日理万机更忙,自从与宋秋水几度春风后,他因年下忙于政事,逐渐忘了这盘可口的膳食,不过是换个口味而已。皇后虽未册封她,但暗地里常常给以赏赐恩惠,她颇得了些实惠,在众人面前依然是形势大好,前程无量。
拖延之中,又近元辰了。小年夜,宫中祭灶。司膳司出了纰漏,祭品不丰,与往年有莫大差异。次日一查,结果竟是被宋司膳克扣了,且在她房间内搜出了克扣的食物。宫正当下要拿她审问,宣称要严惩。待皇后赶到,已是人赃俱获,众目睽睽之下,皇后回天无力,只道年节下不宜重罚,逐出宫去。
池鹿鸣听到消息,赶去送行,这小半年来,宋秋水风头正盛,她并未去凑这个热闹,可此时无论众人如何传说克扣祭品之丑闻,她定是不信的,后宫这等手段虽阴鸷,但太过平常。她去送她,只是想单纯地去谢过这位出手帮助过她的同年。
宋秋水头发略有些零乱,脸色惨白,她一向柔弱,但此刻尚坚强;且她并未哭哭啼啼遮掩便去,反将手头事务一一理清,强自镇定地与其他司膳交接。众人颇为尴尬,都劝她收拾自己行李便好。池鹿鸣见她的作派大为震惊,不想她竟如此有责,换成是她,必是不会再管,当下心里对她更生敬重,自愧弗如。
除鹿鸣外,并没有其他人来送宋秋水,世态炎凉可见一斑。宋秋水交接好,又着手收拾自己的物品。皇后派人来传话,吩咐执行之人好生送她回家,凡她曾获赏赐,均让她带走,不得扣留。皇后果是善人,能容人,有母仪天下的大度,行事颇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