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不肯,桂阳伸手捉她的手过来拿去包袱,采菊亦极是执拗,用手撇过。采菊更气,伸手欲掌掴她,采菊忙用手去挡,只听见嘶的一声,她的指甲划破了桂阳的衫袖,抽出一道丝来。桂阳当下大哭大闹,直道此衫为惠妃赏赐,必要采菊给个说法。
浣衣局众人不想桂阳先行动手打人还如此泼辣,皆不知所措,池鹿鸣速让人去叫司过来处置。
宫正与李尚服都匆匆赶来,李尚服颇为难堪,不分青红皂白即斥令采菊向桂阳赔礼。采菊和泪向她赔了不是,但桂阳仍是不肯罢休,叫嚷要禀告惠妃自己遭浣衣局鄙视。李尚服无奈,又让采菊赔偿她。采菊不能辩解,只是一昧哭泣。李尚服为息事宁人,自去采菊屋里开了她的箱笼,取了钱两赔偿桂阳,又再三赔礼,这才了事。
李尚服一路陪着笑脸,亲自送了桂阳一路出去,毫不顾及采菊与浣衣局。待她们走后,浣衣局众人大为气愤,皆是不平。采菊站在自己大开的箱笼前,坐在地上委屈得号哭不已。她家中江不宽裕,往日多劳叔父接济,进宫当差本是为了银子;况且今日之事她实是委屈,桂阳动手在前,她只不过挡护自己而已。
大家皆生兔死狐悲之感,惠妃宫人实在嚣张,采菊并无大错,只是不善周旋而已,想她小小年纪,当众受此羞辱,难以生受。但这样的事,又去哪里说理,无人会为了这等小事惊动惠妃与皇后;即使说道起来,两相争执,也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宫正并未再对杨采菊行罚,严令大家勿要再议是非,好生当差,叹了口气离去了。
待宫正走后,池鹿鸣扶起杨采菊,替她擦过脸,安顿好她,又替她关上房间门才出去。经此一事,她自己亦很沮丧。她原是对杨采菊与李尚服不满,她无权无势便可随意被人更换,何况更换之人并不如她;可今日杨采菊比之惠妃宫人,亦是无权无势,故也无辜被欺凌,反要其赔偿。池鹿鸣忽然感觉深深的悲凉,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可免于此卑微之处境。她们都太弱小,连自保都不可做到。
次日,李尚服未亲至,一位司衣过来传令,仍让池鹿鸣主管浣衣局。杨采菊再无争强之心,比之从前更为沉默,每日只默默应差。从此,池鹿鸣行事更是谨慎殷勤,对各宫来人,无论大小皆为有礼,逐渐得了谦卑顺从的口碑。
夜深人静之时,池鹿鸣偶尔想起往事,想起外祖母大长公主,若是看到今日脱胎换骨的她,公主是该高兴还是要伤心呢?想着想着,总要泪shi头巾。次日晨起,她收拾好自己,仍是一幅忍耐顺从、低头伏小的模样。忙忙碌碌中池鹿鸣都不及过多地可怜自己,日子就在这样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中飞逝而过,她十八岁了。
☆、人生所贵在知己
池鹿鸣捱了几个月后,终于又轮到了休沐,她迅速递了牌子出宫而去。自入宫以内,她先是被打入浣衣局,后起起落落,再又见过宫中冷酷欺凌,她已隐忍了许久,亟需要一个宣泄。
池鹿鸣出宫后未如以往一般回沈宅,她直奔双河县而去,她要去找丘原,她只想见到他;见到他以后,她要毫不顾忌地向他倾诉这份耻辱。
池鹿鸣向车马行租借了一匹马,老板一听她要往双河而去连连劝阻,道此时正是汛期,双河三面环水,恐陷在那里不得返回。池鹿鸣毫不犹豫,一心要去,若是洪水滔天迫使她滞留在那,能与丘原长伴,岂不更好?此刻她可不愿意去想回宫点卯之事,这个浣衣的鬼差事有什么可以让她惦记的,至于后果,今日的她想放肆一次,不想去想。
池鹿鸣一路策马而去,行人稀少。官道一边临水,洪水果然已逼近岸边,浑浊的双河水似乎要漫及路边。幸好自今日凌晨已然停雨,眼下洪水虽未退,似乎也不会再涨。
池鹿鸣心定了些,一面走一面向路边老农打听汛事,路人众说纷纭,莫衷一事。不过,不论是谁,见她孤身一人出行,总是好心劝她回去,待时日好了再出行。池鹿鸣哪肯罢休,仍一意前行。
许是行人稀少的缘故,池鹿鸣策马疾行了一个多时辰即到了双河。她赶到县衙,除了一个老门子,空无一人。老门子告诉她,所有人都在堤上,只余他一人守着这空衙。
想来亦是,此处毗邻上京,若是失守,直接关联京都,是故上上下下全力以赴守堤护家。池鹿鸣二话未说,掉头往堤上去,这不难找,眼下都是往那里去的劳工与送饭送水的妇人,她跟着走即罢。
池鹿鸣在堤上找了约摸一刻钟,很快就发现了丘原。不是丘大人太耀眼,实在是他跟其他人太格格不入了。别人都是一身泥泞,唯有他全身依然干净清爽,这真是一项奇怪的技能,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做了什么,竟然都能保持整洁。池鹿鸣心虚地看看自己,经过一个时辰的策马奔腾,早已是尘满面,土满履,与丘原一个男子都不能比。
忙碌的丘原也发现了池鹿鸣,一个女子牵马出现在这里,让人不注意都难。丘原交待了旁人几句,匆匆走过来,笑yinyin部道:“你怎么来了?”
池鹿鸣回道:“怎么,不许我来?”说完,未及假装生气,她自己先忍不住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