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民是在荒漠以及原野中游走的民族。
尽管他们居无定所,族群离散,但有一首长长的歌谣,不断被传唱下去。
那首歌,叙述了这样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美丽的少女到绿洲休息沐浴。
她在湖水中唱歌,一颗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颗蛋是红霞般的颜色,摸起来十分温暖。
受到某种感应,少女将蛋吞了下去。
奇异的事发生,她没有接近男性,肚子却一天天变大,九个月后,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孩。
少女的父亲自然十分愤怒。
他不相信女儿荒诞的解释,认为这孩子和女儿都是家族之耻。他服膺巫师的指引,将孩子架在柴堆上,并且亲自点燃。
“天神啊,求您请收下这份祭品,宽恕我族的错误。”父亲说,声音颤抖。
孩子在火里哭叫,少女被关在屋中,歇斯底里的哭喊。
但下一刻,火中突然飞出一道身影。火红的羽翼,明亮的眼睛,红霞似的华丽长尾,是一只美得不可思议的鸟。
父亲吓得跪下,以为天神降临。
鸟停在火堆上唱歌:“我的灵魂从天上来,我的家乡在大漠。初次诞生于血与痛,第二次生于烈火中。”
牠长长的鸣叫,和所有人道别,接着飞向天际,再也没有回到祖父和母亲身边。
沙民认为,那只神圣的红鸟,就是他们的先祖。
沙民以大漠为家,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自傲感,因为灵魂来自天上。他们注定从血与痛中诞生,四处流离,所以能承担所有逆境。
至今,沙民的许多仪式,依然和火有关。能踩过火堆的人,被认为受到神明的祝福。
如果有人从火中复活,那么,他必然是神的使者。
而楚云飞,符合所有的条件。
眼前是一片柔软的白色。
楚云飞刚从梦中醒来,似睡非睡,双眼迷蒙,不自觉往旁一靠。
是粗糙的羊毛毡,不是温暖的身体。
他倏然睁眼,目光一片清明。
眼前的白,不是姬家的绸缎,不是那间房间的汉白玉,而是大漠的毛毡。
自他离开京城,身处大漠,已近两个月。
偶尔会想起京城的槐树,巷子里的桂花糕,还有不知属于四儿还是姬无缺、炙热而柔软的眼神。
那些温软而多彩的东西,这里都没有。 这里只有一片沙黄色,血和铁,锐利的风沙,和辣喉的烈酒。
但这里才是他的依归。
楚家人,注定站在应该保护的堡垒前,死在战场上。
即使楚家只剩他一个。
他散着发起身更衣,刚将手放到衣领上,动作忽然一顿。
“……那仁,你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青年无声息的落地。
他先行礼再起身,眼神坦率:“回主上,守夜。”
楚云飞:“你伤还没好,谁让你来的?”
那仁当时挡下刺客让楚云飞先走,半月后,才带着一身伤回城,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还一脸无所谓。
那仁此时依然是无所谓的模样:“伤好了。”
楚云飞无语:“说什么瞎话。要我把你的骨头再揍断吗?”
那仁双眼发亮:“主上愿意指教?”
他看起来想打很久了。
楚云飞:“……不,不打。”
那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表情,明明是高挑青年,此时却像耷拉着尾巴的小狗。
楚云飞:“你回去,我不需要人守夜。”
那仁:“您不需要,可是属下想要。请允许属下守着您。”
楚云飞实在头痛:“即使有刺客,周遭又不是没有轮值的将士,我自己也打得过。我睡觉有什么好看?回去!”
那仁毫不犹豫:“不,好看的!”
楚云飞:“嗯,总之……不对,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面对楚云飞难以言喻的表情,那仁一脸单纯:“属下说,主上的睡颜好看。”
--这家伙,脑子有洞?
楚云飞指着自己:“你说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睡觉乱七八糟的模样,好看?”
那仁认真点头:“好看。”
楚云飞扶额:“……你的审美可能有点问题。”
那仁:“主上本来就好看。”
那仁想了下:“或者,朱国有一句话,好像是── ‘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使主上长得没现在好,因为我喜欢主上,所以怎么看都喜欢,看多久都不腻。”
楚云飞全身鸡皮疙瘩都窜起来:“谁教你这句话的?用错了!那种喜欢不一样!”
那仁歪头:“我觉得我用得很对啊?我喜欢主上。”
楚云飞头痛:“别再说了,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那仁睁大眼:“可以的话,属下也想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