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酌其人,放眼整个大燕,都独一无二。
燕国强劲,国运昌隆,百年来连出数位明君,带动国势如破竹,战事,机农,工技,商运皆发达,地广物足,民风开放,实乃当今盛世。
其皇室傅余一脉,极擅权谋帝术,百年盛泰,其威风之盛,开国来竟无一厚足世家抑或倾野权臣。到当今这一代皇帝,更是青出于蓝,便把朝中上下管得服服贴贴,治一国如翻弄掌中匣,井井有条,轻而易举。
当今天子单字一个苍,十五继位,改年号盛泰,掌国事十二年,赏罚分明,游刃有余,其雷霆手段,雄浑城府,朝中上下无有不惧。皇帝掌权之紧,明察秋毫,燕国上下竟连贪官都少见,更遑论玩忽职守,金玉其外之辈。朝中风气欣欣向荣,才子得用,各司其职,各谋其位,端得一派繁盛之景。
唯独厌酌,实乃这有条不紊的庞大朝野中超然世外的一根横刺。
他无实位,连个挂名的官衔都叫不出,却有实权。这实权全来自帝王放纵——曾有人亲眼瞧见他抛接皇帝御玺作乐,改动奏折,拿捏军令更是数不胜数。权势之盛,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不为过。
厌酌与皇帝的关系,自燕帝登基来,便一直为众人揣测。起初见他祸国殃民皮囊,便以为是美色祸人之流;后来又傻眼看着厌酌之妹登为贵妃,暗道这人是得益于妹妹的枕头风,更有Yin暗者,嘲弄怕不是兄妹共伺一人。这些隐私窃语持续了十余年,声音却愈发小了起来,原因有二,其一是燕帝虽荒唐,可燕国在他手下rou眼可见的日益强盛,美人祸国之说不攻而破;其二,盛泰五年时,西关蛮族暴起,行卑鄙手段,以Yin毒蛊术破大燕边关商旅重城归云城,占城为己,坐地耍赖,用手中奇蛊提出的要求可谓无耻:蛮族只取此城,不打算再侵犯燕国领土,只想换得这一城丰饶资产,和商旅之道。若大燕可就此协议,便是两边都无伤亡,若大燕想硬碰硬,蛮族虽不敌燕国,却可拼死一搏,以命换传蛊千里,生灵涂炭,搅得大燕再无安宁。
这要求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偏偏光脚不怕穿鞋的,当时朝中文人一片痛骂,却无可奈何——总不能用毫无自守能力的西关百姓性命全自己骨气。西关蛊术奇诡Yin毒,若不小心担待,只怕真能酿成国难。
皇帝听完这事儿倒镇定,慢条斯理地继续提笔作画。他正绘一幅清翠劲竹,笔力苍遒,雄浑有力,挥毫洒墨之下,纵横之间全是霸道杀气,笔罢,竹节跃然纸上,端得是铁骨铮铮,生机盎然。燕帝似觉不满,又像无趣,端详一阵,提砚而起,一把黑汁全浇在绣金纸面,弄得白玉长桌一片狼藉。
“闹什么?”厌酌正靠在御书房内太妃椅上,捏一卷画本慵懒看着。他爱穿广袖长袍,纹理繁复,绣黑云金松,黑发压墨袍,唯独一张脸莹白如玉,秀眉挑剔地皱着,和骂家里养的狗似的喷皇帝,“有事直说,非要一股作劲。”
皇帝糟蹋完好画,提了茶壶,浑不讲究地直接灌入嘴里。饮罢一抹嘴,匪夷所思道,“那群废物就为这么点破事在朕前头闹了一上午。”
厌酌挺嫌弃地看着他糟蹋好茶,没再接话,蔫了吧唧继续斜倚着翻画本,好似世事皆不得令他多给三分颜色。
十天后,急报传来,快马入京,道是有人只影入城,只扛一面大燕军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命,入敌城有如无人之境。其武力强横,生杀夺断,在后世话本中被吹的有如神兵天降,天花乱坠,当日归云城内的蛮军怎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除了侥幸生还的寥寥归云民众,其真史已不可考,只知道那柄军旗最终钉在了蛮王尸体上,高悬城门,而他的头颅被厌酌一路提回太和殿,丢在皇帝面前,血还未干。
那美人单枪匹马地屠完了一城蛮人后便带着敌首,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还是满头满身的血,便是如花容颜也盖不住一身恶鬼煞气。他一面侧头拧着被血浸泡得粘稠的长发,一面轻描淡写地冲皇帝努嘴,“诺,解决了。”
在燕国横行十数载,厌酌虽圣宠加身,权势泼天,本人却对此兴致缺缺,从未做过参合国事之举,更未展现出其有如神佛的强大武力。只此一次出手,其狠辣毒煞,数年过去,余威犹在。虽未有人真见过他掌旗而去,提首而归的豪情模样,甚至不少人只当这是夸张大话,但经此一役,再无人敢触厌酌霉头,连那些觊觎他艳丽皮囊的,都因恐惧,敬畏胜过旖思。朝中上下,于厌酌一事,只默契不提,心照不宣地默认这美人悠哉地悬于庙堂之上,嚣张地把世俗踩在脚下。到秦晗登官场之时,此番故事已成谣传神话,真假难辨了。各人对厌酌讳莫如深,谈及他只道此人不可与世俗论,能躲则躲便是。也亏厌酌平日只管漫天胡地的玩乐,秦晗一直守在关边,此番变故前,竟从未得见这美人正脸。
哪晓得见到了,便如巨蟒缠身,纠缠如斯。那传言里形状可怖祸国殃民的妖物,到眼前了,只觉风华绝代,天下无人可拟君绝色,便连轻蔑嘲弄都是温柔多情的。只怕他真缚着什么勾人神魂的诅咒,把秦将军迷得神魂颠倒。
此时银狼骑秦将军正跪卧在马车里,这几日来难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