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点敲过六下时,春凤这段时间便例常要去给周咸宁送饭。她绕过几处回廊,走向周公馆角落,到了周咸宁偏僻的房前。
她敲了敲门。
“二小姐?”
“……稍等。”
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可想而知,那天的争吵很激烈。底下的人已经传开了,并以讹传讹地生出了几个新版本。
不一会,周咸宁便裹着素绒袍子打开了门,脸色苍白无血色,更显得沉郁Yin翳。她垂眉接过食案,低声道了谢。
“二小姐,老爷他……”春凤四下瞧了瞧,俯到她耳边,“说是冬初那批货出了点岔子,方才出了省,可能要连着一月有余都回不来了……”
周咸宁微微挑了挑眉,眼眸微不可闻地闪了闪,轻轻开口:
“今天的事?”
春凤点了点头,悄悄补充了几句,“老爷临走了大太太还为你求了情……我瞧着老爷似乎也没那么气了,估计他回来以后这事便消了,也不禁足了。”
周咸宁听闻眨了眨眼睛,垂眸不语。
“二小姐,您别怪我多嘴……”春风左想右想还是怯怯开口,“说实话,这大太太对您还是可以的,面子上不说,背地却也真心为您Cao劳了几码子事……”
春风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感觉自己多余却真心的劝说并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周咸宁的表情还是那样Yin霾无波,并无变化,甚至对那称呼更透露出几份嫌弃厌恶。正当她以为自己多少要挨几句时,却没有听到周咸宁的叱骂。
“好春凤,”周咸宁转身领着她挪步进屋,将食案摆好,倚在桌旁,让她打开自己的妆奁,“随便挑一个,拿去使吧。谢谢你。”
春凤挑了一个印着洋文的花盒子,听周咸宁说是头油之后,唯唯收下,欢喜地塞进了怀里。随后点头痛快应了她几句话,便乐得走了。
周咸宁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这位所谓的新晋大太太会纡尊降贵光临她的陋居。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她当时正趴在床上要死不活地吃力翻书,听见了门外传来的稍微有些耳熟的声音。等反应过来是谁,书本已经滑掉到了地上。
“母、母亲?”她显然对这个称呼还十分不习惯,叫得很别扭。
“……是我,”犹带着一股淡淡檀香味的声音传来,暗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异样,“我能……”她听见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依旧用那平静无波的贤顺声调问,“你能把门打开吗……咸宁?”
在他说这话时,她已经拖着腿蹭到了门口,朦胧一瞧,门外影影绰绰只有他一个人影。她手搭在门框上,指腹反复摩挲着木质的纹路。
“母亲,有什么事吗?现在已经掌灯了,您一个人前来,有何贵干?”她故意将某几个字咬得很重。
对面果然停滞了几秒,似乎加重了什么琐琐碎碎的声音,她隔着一层窗纸听不真切,只听见他的声音飞快地掠过,随后便是抵在门上的指尖被推开,一声轴承和木材摩擦的咿呀声响起。
她被迫倒退了几步,不仅是因为门扇,正是因为一股强烈到令人无法冷静的温热气息,正包裹着浓重到几乎让她闭气的信息素涌入她的房间。
接着是颤颤巍巍地匆忙关门声,在门缝咬合的一瞬间,那芍药般矜持的身影靠在门上轻轻吐息,极力地压抑着喘息的频率,还试图平息着原始的冲动,抬起头对她端起往常那一般得体从容却克制疏离的笑容,却成了一朵枝头携露强撑雍容的败落花蕊。
残花败柳。
这毫不意外的嘲讽明晃晃映照在他眼睛里,可他逐渐染上暖色的眸子再装不进去其它。
“咸宁……”
她知道了。
“母亲,你……”她察言观色,“是……那段时间到了,对吗?”
许祯闭上眼,任命般咬住了唇瓣,轻轻点了点头,努力缓和着呼吸,克制着胸口起伏。任凭她或批判或诧异或嘲讽或失措的目光投射穿刺于他逐渐发热滚烫的身上。礼义廉耻已然可有可无,钉在耻辱柱上也未尝不可。若是论浸猪笼的排次,他早就应该被投进绥灵江里奉养鱼虫,在脸上胸脯上刻上红字。
周咸宁注意到他腿侧的发白指尖正绞着衣摆上的流苏穗子,表面上虽是一副端庄平静的样子,可是内里不知已经燃烧到什么程度了,以至于快要把理智烧尽,来找自己的继女灭火了。
一片烟尘。她可以闻到。
空气中还隐约蒸腾出含露芍药香,伴着几丝檀香,逐渐钻入她的鼻腔,勾得她心痒痒。
她怔愣住,连腿上臂上传来的隐痛都变得悠远朦胧。她似乎能闻到近如咫尺的他脖颈所蔓延扩散出的香氛,那是一种源自于基因里的勾连牵扯与向往渴望,唤醒引诱她的味蕾,滋润挑逗她的犁鼻器。她悄悄咽了下口水,涎ye都变得甘甜。
她曾闻到过很多坤泽的味道,中国人,法国人,英国人,日本人……可这一个,却好像是最能让她着迷的。
“为什么不用药?”周咸宁淡淡问。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