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车外,微笑着朝他挥手:「云深,再见。
梧桐,再见。」
「好好休息。」
他说,声音有点喑哑。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让司机开车。
她站在门口,一直目送车子渐渐消失,嘴角的微笑褪去,眼眸中浮起淡淡的雾气。
她又站了会,才转身进了院子。
她洗漱后,才开始整理行李。
依旧是当初回国时的那隻大行李箱,衣物、书籍、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还有奶奶的小木盒。
对她来说,人这一生,值得必须随身携带的外物实在不太多,最宝贵的,始终是记忆。
收拾好行李,她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来,拧开檯灯,展开信纸写信。
笔迹沙沙,夜一点点深了。
她将信纸摺迭好,放进信封里,封口。
她抬头,从窗口望出去,月亮不知不觉已移到窗外这方天空,明亮、莹白、清冷,静静地俯视着这苍茫夜色,也俯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当傅云深收到朱旧的那封信时,她已经坐在飞往叙利亚大马士革的飞机上。
云深:
抱歉,没能跟你当面告别。
最近这些日子,我人生最大的主题好像就是一直在告别,承担得太多,我怕我会哭,怕把你当作最后的依恋,舍不得放手。
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
当我站在我父母当年出事的那个地方,那片满目疮痍,充满着暴力、贫瘠、苦难却仍然坚韧的土地上,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也许不应该再强求你,强求你非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覆,非要让我们在一起。
我想,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爱,它应该是愉悦的,不给对方负担与压力,尊重对方的意愿。
你还记得我曾读过的一本书上的句子吗,我念给你听过:什么是能够去爱呢?
就是拥有自我的完整性,拥有其「力量」,不是为了取乐,或者出于过分的自恋,而正好相反,是为了有能力做出馈赠,没有匮乏与保留,也没有懈怠,甚至缺陷。
我想我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云深,你是知道的,我从未停止爱你,我知道你也是。
但我已不强求我们必须在一起,只要我们好好地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各自平安地活着,这就够了。
我们彼此相爱,不管远隔千山万水,我的心始终与你同在。
因为心中有想念,不诉离殇。
我会给你写信的。
祝好。
朱旧
他握着信纸,怔了许久。
他才恍然,那一整天的时光,那个吻,她站在车窗外,跟他挥手说再见,已是告别。
而他,因为那个吻,心里起了波澜,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甚至催促司机将车快点开走。
如此的匆匆,甚至都没有好好说一句再见。
他将信纸轻轻放在桌子上,与它并排的,是一份最新的身体诊断报告书。
他的身体状况又变得差了一点,原定的那场手术,再次推迟了,预计在明年秋天,而结果会怎样,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闭了闭眼。
心中有想念,不诉离殇。
也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