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恍然,喃喃自语,田灵娥,原来她叫这个名字啊,只记得绰号,总是记不住她的名字来着。
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层层叠叠铺在道路上,天地皆白。
青年眼眶通红,咬牙切齿说道,我猜不出那句话。
狗日的朱敛,武疯子,你让我怎么猜?!
朱敛笑言一句,时辰已到。
青年依旧站在原地。
朱敛问道怎么不跑?大富大贵险中求,一线生机都不求?
青年沉声道跑个卵,你杀人,我跑得掉?
说到这里,心存死志的青年就想要留下一句临终遗言,想要告诉这个大开杀戒的武疯子,自己叫什么名字。
不曾想双手负后的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重,还是意态萧索,这一刻显得有些身形佝偻了,老人只是抬了抬下巴,所指的那个方向,有一把被朱敛双指拧断刀尖的所谓神兵利器,刀是好刀,在江湖上极负盛名,割雪。
只是这把断刀与那个死人,大概都被大雪掩埋了。
老人笑道,年轻人就别愣着了,你师祖的那把刀还凑合,能用,去捡起来,只要不跑,再最后赌一次命,要么被我宰掉,要么就可以帮她报仇雪恨,替自己扬名立万。
头上和双肩都铺了一层积雪的青年,说自己并没有猜中答案。
言下之意,你朱敛肯定会杀人,但你只是随便找个乐子,我却不想死得像个玩笑,要杀就杀,别戏弄我。
朱敛就是朱敛,哪怕受伤极重,但是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只是凭借一身气息,身上和脚边,都无积雪。
老人抬头望向大雪纷飞的天幕,笑了笑,答案何须开口说,你其实已经给出正确答案了,算你小子命好。
青年大问道,朱敛!你就不问问我的名字?!
老人笑着反问一句,狗崽子,你配吗?
愤恨至极的青年武夫,一个箭步飞奔,身形矫健,脚尖一踩积雪,震荡四散,青年数次蜻蜓点水,身形长掠,很快就找到那大雪藏尸和埋刀处,作为江湖用刀第一人师祖青仙,她死了依旧握刀,青年一脚重重踩下,直接踩断师祖的胳膊,再脚尖一挑,断刀连胳膊一并弹起,青年将那条胳膊拔掉,再将旧主人的那五根手指悉数碾碎,由自己单手持刀,再原路返回,一路狂奔,朝那个背影冲去,视线模糊的青年,就要手起刀落!
而那个武疯子果然信守承诺,从头到尾,只是双手负后,站在原地,摆明了是要任由青年手持割雪,斩落自己头颅。
老人看着漫天大雪,脸上满是戏谑神色,意味深长道:“天道到来哪可说,无名人杀有名人。”
那年南苑国京城,战场废墟中,有个年轻武夫,高高举起手中的一颗头颅,青年满脸狰狞朗声道:“杀朱敛者,魔教丁婴!”
今夜,朱敛坐在篝火旁,从袖中摸出骑龙巷别家铺子那边买来的两只桶饼,叠在一起,开始细嚼慢咽。
小镇那边,骑龙巷压岁铺子的糕点,此外还有黄二娘的酒铺,毛大娘家的包子铺,曾经都是出了名的价廉物美,如今价格飞涨,毕竟当地百姓都没剩下几个,反正坑的都是外乡人,来来往往,不是山上神仙,就是家底殷实的文人骚客和钱包鼓鼓的权贵子弟,估计价格低了,他们反而不乐意。
改朝换代之后的大部分松籁国,和一小部分的北晋国,其实就曾是朱敛的故国故乡所在。
故乡是一份答卷,离乡越远越扣分。每一场思念,都是一次落笔答卷。赶考的举子,作为主考官的故乡,只能是越来越失望。
朱敛叹了口气,可惜这趟出门没有带酒。
就在此时,一袭衣袂飘摇的彩裙好像从一轮明月中来,从天而降,女子脚上的绣鞋并不落地,悬空而立。
清瘦却冷艳。
她厉色道:“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山神庙的禁地吗?”
老人缩了缩脖子,没有转头,嗓音沙哑道:“偶然路过,无从知晓。”
她悬在空中,这位姿容绝美的山神娘娘,身后有一圈熠熠生辉的宝光月晕,两条极长的彩色绸缎随风飘摇。
她冷声提醒道:“念在你是初犯,我可以既往不咎,速速离开此地,下不为例。”
老人啃着梅干菜桶饼,转过头问道:“这处云下别业,早就没主人了,怎么就成了你家地盘了?”
她眼神冰冷,满脸怒气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此地叫云下别业?!”
老人哀叹一声,含糊不清道:“漂亮女子说的话总是信不得的,说好了化成灰都认得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偏是对面不相识?”
她蓦然神采焕发,双脚踩地,小心翼翼,颤声道:“你是……”
只是说出两个字,她便泫然欲泣,好像已经用掉了全部的精气神,再无力支撑后边的言语,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片刻后她再转过头,望向那个老人,她心存侥幸,换了一个说法,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更高,语气更淡然,“还记得我是谁吗,我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