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是再熟悉不过了,几乎次次在那个姓朱的老厨子院内,她都能看到这位狐媚至极的狐国之主,美目盼兮,好像眼中都是那个“只是朱颜改的佝偻老人”。
关于朱敛如今也在落魄山一事,高君有过犹豫,她最终还是不打算放在桌面上说。
主要是有两种担心,一种担心是眼前水君这般,一心为报私仇,听到朱敛这个名字就红了眼,全然不顾大局了。再就是担心玉牒上人这种,一听说有朱敛这种喜欢杀红眼、动不动就要一人杀九人的武疯子存在,而此人如今又在落魄山手握大权,那么落魄山的行事风格就可想而知。今夜他们接下来的议事内容,估计就很难不外传了,说不定一离开秋气湖,这位山君就开始当墙头草,主动联系狐国沛湘?
宋怀抱笑道:“人心隔肚皮,口说无凭,我连自己都信不过,何况是在座诸位。所以除了高君,连同湖君宫花,还有我们五个当山神的,都需要与五岳或是四岳一湖,立下誓言,谁敢违反誓言,我就可以等着某人来帮忙验证‘遭天谴’一事的真假和力道大小了。”
赵巨然看了眼这尊西岳山君,似乎对宋怀抱刮目相看一眼,率先点头道:“如此可行。”
天边玉钩斜,清宵细细长。
女子湖君虽然一直听着高君他们所商议的大事,可终究有些心不在焉,她稍稍抬头,望向屋外的空空院落。
百年空悠悠,可怜丝竹在,宫商角徽羽,皆是昔年声。
朱郎何在?
如此教人牵肠挂肚。
既然死了,为何不能重活?再死一次!
将刘羡阳和顾璨送到了南苑国的大梁城,落魄山的老厨子就跟他们告辞离去,驾驭那条符舟去往一处江湖别业的旧址。
凭着记忆,一通好找。佝偻老人收起符舟,双手负后,站在深山野林间的一栋破败宅子前,占地不大,当年主人花了些精妙心思的讨巧处,一一都被黄土荒草掩埋殆尽了。朱敛回望一眼来时路,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杂草丛生,视野所及,断壁残垣,朱敛脚边是些随手捡来而来的道上干枯木柴,老厨子蹲下身,点燃一堆篝火。
百年之后,山河依旧无恙,但是物是人非,昔年家乡,成了故国故乡。
距离上次朱敛在家乡这边,他以真实容貌,青衫仗剑走江湖,其实已经是百年之前的陈年旧事了。
南苑国京城一役,身负重伤的朱敛,依旧能够气定神闲走在战场上,只是临了觉得无甚意思,就凑巧看到了那个藏藏掖掖、满头汗水的青年武夫,年纪不大,武学成就不低,而且胆大心细,大概能算是那种敢想敢做、却尚未形成气候的一方枭雄?反正就是那种不死总会出头的年轻人。
老人与青年,天底下名气最大的江湖前辈,与一个铤而走险不惜赌命的晚辈,两两对视。
别说朱敛还能行动无碍,只要这个武疯子还站着,南苑国朝廷那数千精锐披甲武卒,就依然不敢主动往这边凑近。
当时的武疯子其实已经上了岁数,但是面容却并不显老,绝无半点腐朽气息和年迈苍老形容。
人间见此,自惭形秽。
头戴一顶莹白色莲花道冠的老人,笑眯眯看着那个躲了很久的高大青年,问了一句,怕什么?
老人这一路走来,闲庭信步,京城这条道上还有厚厚的积雪,脚踩其中,轻轻挪步,咯吱作响。
青年回答说怕死。
老人又问既然怕死,何必找死?
青年回答说怕死,但是我更怕白活一场,死得籍籍无名。
于是老人点点头,笑眯眯说道,年轻人志向不小,很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暴得大名的机会,你如果接下来猜到我想要说的某句话,文字可以有所出入,意思对了就成,那我朱敛这颗还算不错的项上头颅,你就可以拿走。如果猜不到,我不介意顺手拧下一颗无名小卒的脑袋,杀谁不是杀,何况还是个自寻死路的无名小卒。给你一炷香的功夫,过时不候。
青年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想逃却不敢逃,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朱敛摇摇头,笑容玩味问道,读过书,但是读书不多?
青年点点头。
朱敛疑惑问道,既然这么想杀我,处心积虑藏好气息,早早躲在这边,为何连我的文集诗词都不了解?知己知彼都不懂?
青年老老实实回答道,晚辈对那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只是想跟你学武,但是不敢找你,因为都说朱敛性格古怪,从不收徒,敢找你拜师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命就只有一条,我当然不敢赌。
朱敛笑问一句,是魔教中人?先前我一拳打穿青仙心口的时候,就察觉到你这边的呼吸不对劲了,她好像是你们魔教的二把手,是你的师父,还是师祖?
青年点点头,说青仙田灵娥是自己的师祖,她的徒弟,我的师父,是个既自私又胆小的废物,不会也不敢教人,怕我学成了真本事,转头就做掉他,当然师父确实没有想错,我今天只要活下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