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往身旁一瞥,笑问:“谁还有话?”跪着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声。贾母道:“连吴贵妃都闭门思过,下个月才能出来,咱们娘娘无子无女,资历不深,你们也别存着妄想了。”贾珍问:“老太太,那这园子是关上,还是……”贾母笑道:“皇恩浩荡,咱们只管遵从旨意,拆了逾制之处自用。这是两府出力,还占了东府的地,珍哥儿,你划走一块,看怎么建个墙改一改,不然你们那里也不方便。”这是又要恢复两府各自的花园了。贾珍心内粗略一算,就知道自家没亏着,还赚了不少,连忙应下。贾母问:“我看,拆修建筑的钱就不用再筹措了,你们自去商议就是。”众人都恭声应“是”。贾母道:“还有一句话,你们爱听就听:看在两家亲戚份上,你们别做得太过了。‘破船还有三斤钉’,人家又不止这一房。你们太过,把人逼急了,闹到官面上,谁还有脸了?”她看贾赦等没反应,便慢声道:“前儿王家的意思是,咱们家人多事忙,要把薛姨太太母女接过去。”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四人这才变了脸色。薛大傻子流放三千里,薛家户部世职也没了,只剩撑不起事的寡母和出不得门的孤女两个。树倒猢狲散,薛大傻子这一房所有的掌柜伙计都拐骗起来,把一应货物或骗或藏,赚了许多。薛家别处铺子远,他们够不着,京里这几处铺子,他们可没少从中捞钱,不过是仗着薛家母女不知外情,也没了依侍,不敢翻脸。若王家想替薛家出这个头……从荣庆堂出来,贾政满心迷惑,还有些气恼:夫人口口声声要为了娘娘把省亲办到最好,自己怎么也从中取利?各房都在盖园子里赚了多少,让老太太说出今日的话?薛家又是什么事?贾赦几人庆幸的庆幸,后怕的后怕,便还有不甘,算一算这几年赚的银子,心里也就平了。贾蓉因和贾珍说:“咱们是赚了,赖家才是更没少赚。真要清账,看老太太舍不舍得赖家。”贾珍道:“老太太近年心硬了,保不准真会狠办。咱们别多事,先把园子分了要紧。”想到栊翠庵里住着的秦氏“智虚”,他抚须微笑,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秦氏逃了这几年,吃斋念佛,不知容色是增是减。……等了四年的省亲大事,最后是这个结果,贾母在小辈们面前撑得住,全当无事,夜里无人时,也难免伤感。盖好的省亲别院随他们怎么分,她原本一句不管。只是听得王熙凤说,贾珍把栊翠庵一处要了去,她便命把智虚师父挪出来,仍和她住。贾珍要来了栊翠庵,没有人,私下气了个仰倒,也无法和贾母要,便索性把栊翠庵整个推了,重盖一处高楼。他自己有钱折腾,贾母随他去。贾家正乱哄哄重修园子,王家王子腾夫人亲自来,真把薛姨妈母女接走了,又让贾赦、贾珍等担心了几日。看王家没有替薛家要债的意思,他们掀过这节,全当从没捞过薛家的钱。贾琏缠着王熙凤讨好了好一段日子,把王熙凤烦得要命。等贾琏终于外面寻了新鲜的,两日没回来,她赶紧给菩萨上了三炷香,谁知正叫贾琏撞见。贾琏问她求什么,她只好说:“孩子们都大了,想再求个子嗣。”贾琏眼中放光,把外面新人抛下,又缠上了王熙凤。……贾家近日如何纷乱,宁安华略有耳闻,但只要不和她借钱,就不关她的事。赐婚过去了一个多月,众人的注意力大半聚集在了给皇子选妃和立储上,林家稍得喘息。但蓁蓁的三周岁生日和松儿的五周岁生日,林家也没敢请一个人。夫人的亲弟弟成了驸马,必有宫中门路,外面的人正愁没借口给林家、宁家送礼。若林家敢请人上门相聚,这些人敢给松儿送前朝名家真迹、拇指大的红宝石当生辰礼。有赐婚旨意,江家林家拐着弯有了亲,江明越和温澄更理直气壮常住林家。黛玉也稍和江家姑娘们亲密起来了。小辈们亲近些无妨,林、江两家主事的大人还和从前一样公事公办,并无私交。柳月眉走了半年,在林家之外,宁安华能多说几真心句话的朋友只剩卢芳年一个。仪鸾卫新设南镇抚司和昭狱,作为仪鸾卫指挥使,罗焰回京后一日都没歇,比林如海前半年还忙。宁安华比从前多接卢芳年过来,看她的愁意一次比一次重了。这日过了乞巧节,卢芳年再来,终于忍不住和她吐露了心事。两人在屋里坐了几乎一整日,连贴身丫鬟都不能在内。卢芳年近二更才回去。
中午就办完了差事回家的林如海,不能出门,十一先生在教女儿习武,他也不好去,被迫在书房教了江明越和温澄一下午加一晚上文章,冷脸把两人批得面有土色。终于能在睡前回房,梳洗过后,实在从宁安华脸上看不出什么,他不禁问:“卢淑人有什么事问夫人?”罗指挥权势愈盛,如日中天,连自己夫人的难事都解决不了?宁安华真觉得为难了。……这可怎么说呢? 吃醋的好处宁安华组织了好一会语言, 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回答林如海的疑问。或者说,今日她和卢芳年说的话里,就没有几句是方便告诉他的。林如海等了又等, 看她的犹疑写在脸上,便不追问, 只是心中越发迷惑。这几年卢淑人常来, 也有几次留到近二更。但卢淑人也一向知礼重分寸,前几次留到二更, 都是他外面有事回来得晚, 还从没有过他早早回来, 卢淑人却一直不告辞回去的时候。而且,平日有客来,妹妹至少也会和他说一两句今日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