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硕也只如往常一般出门回家。从翰林院回来,他还有心转弯去泰康楼买几份宁安华念了两句的蜜鸭。他三人这般,林宅众人也只当无事,照常过日子。但林宅之外,有不少官员怕朝廷发不出俸禄,暗中烦忧,亦有许多百姓恐慌国库无粮无钱。不过两三日,听林宅采买的人说,外面竟有人心惶惶之势,连粗粮都涨了三成。就算米面涨三倍、三十倍,林家也买得起,更别说林家每年用的米面都是庄子上送的。可粮食每涨一文,就不知会有多少贫苦百姓吃不上饭。如此下去,不等钦差回来,京中就先乱了。宁安华问:“皇上知道京中物价飞涨吗?”林如海顶着烈日回来,官服都没换,又转身出门:“我去回禀皇上。”两个时辰后,他回来了。他神色放松了些,又添了不解:“皇上让我耐心等几日。”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京中粮价已经翻了两倍。开始有商人囤粮不卖。这些皇商、大商背后皆有依恃,无人敢动。宁安华早把自家存粮盘点一遍,静待接下来的动静。六月初九,二姐儿两周岁当日。太极殿早朝,听得商人趁机囤粮,以致有百姓饿死,上大怒,命刑部与顺天府速查,凡有囤粮之举者,皆下狱严查。刑部尚书江定和顺天府丞江明德当朝领命。荣国公府,薛蟠屁滚尿流跑进贾政书房:“姨爹!姨爹救我!” 爱新鲜薛家几代皇商, 在京中和江南各省都有铺面,虽不主营粮米,也有铺子兼卖的, 京中恰有这么一个。而薛家来京快三年,各处生意仍不见起色, 收息一年比一年少。薛蟠虽不知经济世事, 钱多钱少还是懂得。妹妹正当青春嫁龄,身上头上却总不见新衣新钗, 都是家常旧的, 听丫鬟们说, 屋子里装饰摆设也不如姨爹家的姊妹们。母亲偶尔提几句妹妹的嫁妆,脸上愁色让他也跟着发愁。家里借给姨爹家八万银子,只剩了六七万现银, 余下都是各处铺面的货物本钱,偏一年又赚不着多少。照这么下去,要么给妹妹置办一份风光的嫁妆, 母亲再省些,要么就只能委屈妹妹, 少带些嫁妆出阁。薛蟠自认长了这么大, 也是母亲妹妹的依靠了,怎么能坐视母亲妹妹受委屈?正巧国库没钱没粮, 京中粮价大涨。听得消息,他想起有这个铺子,忙叫收粮囤起来。若收得多呢,等高价卖出去, 狠赚一笔,妹妹的嫁妆不就出来了一两成?若收得少, 家里也不愁吃。把这话一说,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赞他高!再回家里说,母亲也夸他办了正事。他身后有舅舅,有宫里的娘娘,京里有几家敢和他抢粮的?哪知他正和掌柜伙计们吃酒,才为囤了六库的米面痛快吃过六杯,就看见楼下街对面的粮店门口乌泱泱围了许多官差,搜查一会,把店里的掌柜伙计人等都上了枷押走了?他扒着窗户看了一会人家的热闹,接着就听说皇上要把囤粮的人都治罪?他、他……是有舅舅和娘娘,但奉旨抓人的是皇上正经的老丈人和大舅子,和江家比,王家贾家……是差了那么一点儿……薛蟠打发掌柜伙计们赶紧躲起来,别回铺子,自己飞马滚回荣国府,下了马才后悔,他该直接去王宅。求舅舅比求姨爹更快更有用。可都已经回来了,再去王宅不像样。因怕贾政骂他,他还让小厮狠掐了一把他的大腿,逼出几滴眼泪才过去。贾政上午才听得圣意,正和请客相公们称颂陛下圣明爱民,就知道了自家内甥正是陛下要惩治的人。他大感面上无光,又恨薛蟠在正道上不用心,偏走这些邪路,很是骂了他一顿。骂过之后,他还是得管这事。他令薛蟠跪着,先写一封手书,令人送去王宅,又亲笔写了拜帖,备下一份厚礼,令人恭敬送去承恩公府门上。做完这些,荣国府里都知道了个大概,王夫人处有人来问。到底不是自家子侄,不好多打骂。贾政令薛蟠滚回去闭门思过,近日先别出门,躲躲风头,听得薛姨妈在王夫人处,他不好过去,便只令小厮去告诉了这里的事。薛蟠爬起来,没那么慌了,便心想,舅舅是兵部尚书,承恩公是刑部尚书,两人同僚同级,承恩公当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舅舅。
实在不行,就让妈求求姨妈,上宫里去求娘娘。这点小事,衙门还真会难为他?荣禧堂后面的东廊三间正房里,王夫人也正安慰薛姨妈,笑道:“让蟠儿躲一阵子就是了,谁还为了这点子事到这里来抓他?”薛姨妈叹道:“我是怕,他好容易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一回,偏惹了圣人不高兴,以后还不知有没有这心了。”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说了一会薛蟠,又说起薛宝钗,薛姨妈正想把话引到贾宝玉身上,薛宝钗匆匆跑进来:“妈快回去看看,官差来抓哥哥了!”……江明德亲自领了顺天府的官兵来,薛家守门的人怎么挡得住?贾家小厮们听得来的是皇后娘娘的亲大哥,也没人敢上前帮忙。荣国府里,贾琏先赶来求情。江明德只令手下通判去应付,看官兵给嚎得惊天动地,满脸满襟眼泪鼻涕,滚得浑身是土的薛蟠上了枷,推上囚车。不一时,贾政也喘吁吁来了,脚下没停稳,便深深一揖:“不知大人莅临,有失……”江明德不待他说完,便上前亲身扶起,笑道:“贾大人请起,不必多礼。今日我来,只是奉旨捉拿嫌犯薛蟠。因听得薛蟠借居贵府,怕别人冲撞了,所以是我亲来。其实想来贵府历代忠心,必不会因亲眷之情有碍国事,有伤陛下怜下爱民之圣德。贾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