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午时,宁安华打发了最后一个管家媳妇,来随云院准备吃午饭,正好让她看到罗十一护着一个点心盘子跳出来,菊影追出来要。二姐儿还不会说“师父”“十一”等较高难度词语。她站在门口拍手给罗十一加油,喊的是:“罗!罗!罗!”宁安华顿住:“……”罗十一回头:“……”菊影立刻告状:“太太,我拦不住十一先生!”二姐儿把头一缩,转身抬起小短腿就想往屋里藏,可惜门槛对她来说不太好迈。宁安华走上前,朝罗十一伸手。罗十一:“……就给她再吃一块也不行?”宁安华看着她,没说话。罗十一……把点心盘子给她了。宁安华回身递给檀衣,又向前一步,用仅能她和罗十一听见的声音说:“我以为姐姐会把她当亲传弟子。”罗十一当即说:“我当然会。”宁安华问:“那姐姐以为,天下会从此太平无事吗?”罗十一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宁安华一笑:“姐姐,我不想娇生惯养她,把她养成经不得风霜的‘弱质闺秀’。”我希望你能用最严格的标准去要求她,教导她,哪怕她才一岁出头。罗十一轻叹:“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她看向坐在了门槛上,嘴噘得老高的二姐儿,浑然不觉自己的眼中已是柔软一片。午初二刻,孩子们都放学了。林如海没回来,女孩儿们来到随云院吃午饭,松儿在前院和宁安硕一起吃。宁安硕自己决定,要做皇上第一年亲选的进士。明年大比,今年秋闱,下场之日渐进,他每天只睡不到三个时辰,拼了命的学。他十六了,在这个时代能算成年人,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林如海也支持,宁安华就不再劝他省力保养,只替他打点好了入场一应物品,在八月初八当日,亲自送他到了贡院。宁家祖籍保定属直隶省,但直隶不设贡院,生员都在顺天府参加乡试,省了他回乡被嫡支的人纠缠。今年京中春夏少雨,一进秋日,竟Yin雨连绵了十余日,一直到中秋前方才见晴。连续两年的中秋都不用大办,宁安华赏月之后,给先北静王妃甄氏——她不知道甄氏的名字——上了一炷香。甄氏“离世”的当日,宁安华就猜测,世宗皇帝的死或许和她有关。静玄寺这个地点……太巧了,巧得简直不像巧合。从诅咒所求的力量上来看,世宗皇帝明显不是自然死亡。皇上施恩于甄家后,宁安华更肯定了这个想法。甄氏刺杀上皇,除了生命还付出了什么,宁安华不愿细想。她在末世见过太多,一个元气大伤无所依侍的体弱女子,所剩的无非只有良心、身体、尊严和自我。她也没有把这个猜想与任何人交流过。包括林如海。人死恩怨两消。“圣意”已让一切尘埃落定。她改变不了什么,也不想改变什么,所以,没必要让甄氏的身后“清白”再遭猜疑。上完香,宁安华回身挽住等她的林如海,一同回房。林如海以为宁安华是在求宁安硕秋闱顺利,便说:“妹妹不必忧心,只要不出意外,他必会榜上有名。”宁安华微怔,没多解释,笑道:“今日是最后一场,又是中秋,不过求个心安。”她抚平林如海微皱的眉头:“睡觉就别想公事了,这样都不好看了。”林如海便展眉一笑,眼中情意缱绻:“好,都听妹妹的。”今岁也有数地报了水旱,皇上都命户部调银赈灾,并减免各处赋税。他虽已不在户部,但偶有闲暇,略算片刻,便知道国库存银所剩不多。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况明春大比,正是三年一度各地官员考核调任之期,吏部也甚忙碌。皇上不向他问计,他便只与宁安华谈论一回,在外并不多言。宁安华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此事。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如果皇上对朝政民生有对刺杀世宗皇帝的一半上心,也该注意到国库要没钱了。八月十八,宁安硕出贡院。回到家里,他把肚子填饱,胡乱洗了个澡,先昏睡了两天。等他清醒了,把自己打理干净,便立刻将他三场的答卷默写一遍,交与林如海评判。评阅毕,林如海大感欣慰。虽桂榜还未出,他已筹划好春闱之前该如何教导宁安硕,才能让他两榜得中了。
九月初八,会试放榜。 秋去春来宁安硕中了顺天府乡试第五!今日放榜, 全家都聚在前院书房等消息。看榜的家人比公人先回来,把名次一说,两家人喜上眉梢, 连宁安华都笑弯了眉毛。宁安硕站起来,一言不发, 先拜宁安华, 起身又拜林如海。六个响头下去,他额头红了一片, 眼眶也红红的。林如海有多少勉励之语, 都被感慨堵在了喉咙口, 说不出来。宁安华一手把宁安硕拽起来,给这个比她高了快四寸的弟弟揉了揉脑门,笑道:“今儿磕了这么多头, 明年春闱再中,就不用麻烦了。”宁安硕没忍住,“噗嗤”笑了。他笑了几声, 偏眼泪又掉下来,忙背过身抹了。可回身面对宁安华, 他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宁安华见不得他这样, 本想让孩子们去和他们舅舅要喜钱,把这些心酸感叹都闹走。可黛玉大了, 该避嫌,只让松儿和二姐儿去,没有黛玉又不好,她便把宁安硕往林如海跟前一送, 让他们郎舅两个赶紧把事办了:家里的赏钱、给送榜公人的谢礼、给邻居和亲友们报喜,还有准备明天要参加的“鹿鸣宴”。国孝之中, 私人的大宴小宴一概不许办,新科举子只用参加官方举办的“鹿鸣宴”,不但宁安硕多出了许多时间备考,也让宁安华省了请客办宴、迎来送往的麻烦。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