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和罗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见面,给宁安华留下的印象实在不算美妙,他的身份也越发特殊了,所以,就算这几年,他对她和林家展现出来的都是善意,她也始终对他保留了一份警惕。不过,依卢芳年所说,罗焰几乎没有白天在家的时候。除非他疯了,否则他在家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就算他真的做了,宁安华也有把握叫他死得无声无息,毫无破绽。罗宅门前,卢芳年早领了许多嬷嬷丫鬟等着,亲自把宁安华接下了车。看她穿着家常衣裳,气色还好,只是人消瘦了不少,宁安华挽她的手一同入内:“帖子里也没写清楚,你是怎么病了?大夫怎么说?我带了些药材补品,你看有能用的就用。”卢芳年笑道:“不过是着了风寒,谁知反反复复,养了一个月才好全。”细细打量了她一回,宁安华问:“你如今每日每顿都吃些什么?”宁安华异能三级后,身高又长了近一寸,已比卢芳年高两寸多了。卢芳年才十八岁,又这么瘦弱,宁安华看她就和小女孩儿一样。卢芳年略说了几顿饭。宁安华:“青儿都比你吃得多!你才这么大点年纪就不知保养,瘦成这样,几时才能养回来?非要落下病根你才知道厉害?”卢芳年笑道:“夫人比我也大不了几岁,说话倒像我娘。”宁安华不禁一笑:“我管孩子习惯了。你嫌我管得多,我不说就是了。”卢芳年忙道:“我正盼着夫人多管管我才好。”听出她话里的真心和掩饰不住的寂寞,宁安华拍了拍她的手:“那你今日就多吃几口,权当是陪我?”卢芳年笑道:“夫人若方便,不如吃了晚饭再走。中午吃鹿rou,晚上还有山鸡汤,最是滋补。”宁安华笑道:“我是方便,只怕你这里不方便。”罗家比林家人还少,“正经主子”就他们夫妻两个。万一罗焰晚饭前回来,岂不尴尬?卢芳年忙说:“夫人只管放心,没什么不方便的。”她如此确定,宁安华就应下了。罗宅比林宅小些,房屋的样式相差不多,花草树木、山石轩榭的布置却大不相同。林宅每一处景致,大到亭台楼阁,小到墙角的一草一苗,都是林如海亲自斟酌添减过,这两年又根据宁安华的喜好改动了不少。如果说罗宅是普通好看的宅院,那么林宅在赏心悦目之上,还多了一股“灵气”。罗焰大概没时间也没兴趣打理这些,卢芳年是爱逛、爱赏园子的,又有钱有闲,为什么不改?是因为接连两年国孝,不能动工,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成婚两年,卢芳年住的正房五间里,也几乎没有罗焰生活过的痕迹。宁安华吃着鹿rou,品着卢芳年的言行神情,干了半杯烧酒,没把这些话问出来。哪怕是柳月眉和张裕成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柳月眉不向她倾诉,她就不会主动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何况她明知道罗焰对她起过心思。她和卢芳年再好,她也不好对这桩婚事发表什么看法。在罗家一日,宁安华发现卢芳年胃口不错,这两顿饭随便哪一顿,都比她平常一天吃的还多。那她瘦成这样,是没人陪,太孤独了,才不想吃饭?宁安华喝一口消食茶,笑问:“你既已好了,我过几日再请你去?黛玉前儿还问我呢,‘卢夫人怎么总没来’?”所以卢芳年真是因为病了才不去林家,没什么隐情吗?卢芳年垂了头,细瘦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宁安华等了一会,正要说“你才好,还是别轻易出门了,我有空再来”,卢芳年捧着茶杯,起身来到她身边坐下了。她看着卢芳年抿了唇又松开,又抿唇,小声说:“等夫君回来,我再去馋夫人的点心。”直到在自家门前下车,被林如海接进屋里,宁安华仍在思考——罗焰是什么时候离京的?他上次离京是去收尾甄家之事,这次离京,又带着什么任务?十一姐姐知道他走了吗?——罗十一知道罗焰不在京中了。但她不知道罗焰是何时走的,又是为了办什么事才走。这能说明两点:皇上在筹划一件大事,或许又是一桩大案。罗十一不再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已经开始被边缘化。皇上守孝至诚,今年除夕,宫中不办宫宴。宁安华清晨进宫,听皇上讲完了废话就能回家,正月也不用办年酒吃年酒,深感国孝难得,恨不能再来几年。但为期一年的国孝还是结束了。二月初八,宁安华再次送宁安硕进了贡院。
三月十五,会试放榜。 暗流今科会试, 杏榜上有名者共二百七十九人,宁安硕排在第四十二位。这个名次不算极高,三鼎甲基本无望, 却也绝对不低了。只要殿试不出差错,至少一个二甲是有的。再算上他的年龄, 他能在榜上就已极为难得。别说在本朝, 就是往前再数几百年,也少见十七岁的新科进士。他有这份好成绩, 宁安华自然高兴。可她发现, 她的高兴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她的想法是:这一年多, 宁安硕宵分废寝,并无一日懈怠,终于得到回报, 没有白费努力和光Yin。等殿试结束,她是不是该和孩子高考完了的家长一样,好生给他补补?过两年办完他的婚事, 她也终于能功成身退,不用再管宁家的事, 每日省下的时间加起来, 一年能多一个月的清闲。但她听见檀衣和菊露私下议论的是:“舅老爷有了出身,就是老爷变心也不怕了。”宁安华:……行吧。连檀衣和菊露都这么认为, 别人是怎么看的,宁安华不用多猜就知道。她再是“贤义智勇”的“清熙郡君”,世人也只会默认她是吏部尚书林如海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