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给宁安华请来了病假,让宁安华得以在家中享受满园春光。又是一年国孝,黛玉的婚事又能多一年喘息,让宁安华近日的心情都非常不错。她的好心情止于二月初十这天。这日下午,罗十一消失了半天,傍晚回来暗示她,皇上怀疑她是装病。罗十一没说太多。但宁安华思考一会,也意会到了。上皇已死,皇上坐稳了皇位,不论上皇生前如何,都不影响他成为了代表着“皇权”的一个符号。如果宁安华是装病不参加上皇的丧仪,那么,在皇上看来,她并不是对“上皇”不敬,而是对“皇权”不敬。她问林如海:“你还认为皇上是明君吗?”她觉得他的想法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林如海思索良久,仍说:“只要能使吏治清明、百姓乐业、天下太平富足,就是明君。”宁安华一笑:“我明白了。”既是“病假”,她本就在装病,每日习武都取消了。这日之后,她装病的用心程度更上一个台阶,完美躲过了上皇的丧仪。上皇驾崩二十七日后,皇上正位紫宸殿,皇后正位凤藻宫。皇上尊生母沈太妃为圣母皇太后,迁居长宁宫。北静王妃离世,皇上念及孝慈太后垂教之恩,赐其母“承恩郡君”封号,赐其弟甄宝玉荫监名额。如果甄宝玉足够出息,甄家就不必等三代以后才能出头了。四十九日后,皇上离京送葬。五月,御驾回京。吏部尚书辞官乞骸骨,皇上三留不得,只得准其回乡养老。六月初一大朝,上令户部尚书林海调吏部尚书,即日上任。 值得吗?盛夏六月, 京中半个多月没见一滴雨水,天气燥得让人心烦。才过辰正,太阳还没升高, 热浪却已经从立幽堂周围的水面上侵蚀了过来。宁安华拿着一根柳条,在阳光下凭栏弄水, 看游鱼摆尾, 碧波微漾,见檀衣和春涧的脸都热红了, 便笑说:“你们进去罢, 我自己坐一会儿。”春涧是宁安硕进学那年檀衣挑上来的, 今年才十五岁。她是宁安华在扬州时从拐子手里救下来却无家可回的女孩儿之一,性子温柔腼腆,行事谨慎, 虽已贴身服侍了宁安华近两年,还是事事循规守矩,不但不似檀衣、菊露谈笑无忌, 也远不如寒燕放松。宁安华如此说,她要听命, 又觉得不能放太太一个人在这里, 没人服侍,因此犹豫。檀衣带她进了屋内, 松开她,接过寒燕递来的凉茶,又给她也拿了一杯,才笑说:“我知道你细心尽职, 太太也知道。可太太心疼咱们,咱们不领, 岂不是不知好歹了?太太想一个人坐一会子,咱们非要杵在那里,或许还叫太太心烦呢。”等檀衣坐了,春涧才坐下,问:“那若太太有事叫人,没人在可怎么办?”她不似几位姐姐,和太太是从小的情分。她受太太的恩德,有了如今的好日子,衣食不缺,纵犯了错,最多受几句骂,打是没有的,姐姐们还会教她,她更不能忘本。檀衣笑道:“这屋里又不是只有你我。咱们且歇着,让她们到树荫底下守着去,过半个时辰她们热了,再换咱们就完了。”菊露在脸上耳后都扑了粉止汗,又含上一粒清凉解暑丸,笑道:“我去‘水木亭’里。树荫下都是小虫子,我才不去。”她和寒燕要出去,春涧忙找了两柄伞出来:“我看今天日头也毒得很,姐姐们劝着些太太,别叫太太晒伤了。”檀衣和菊露相视一笑。寒燕接了伞。宁安华隔空控制着水温变冷,再变热。不过上下十度左右的变化,游鱼却惊慌逃远,一时都散开不见了。她余光瞥见菊露和寒燕挽着手,说说笑笑到了水木明瑟亭里,见她看过来,便举着伞问她要不要。她摆手不要,她们就一人捧了一本书读,还时不时向她这里看一眼。寒燕本不识字,是到她身边后才学的,如今也能读诗读文了。不管外面的风云如何变幻,在她的女孩儿们身上,她总能感受到岁月的安闲美好之处。她忽然发觉她这个想法有些莫名熟悉。……或许贾宝玉也是这么想的?贾宝玉挡不住外界的任何风雨,只能任他的姐姐妹妹们被雨打风吹落。她呢?她能做到什么地步?宁安华收回异能,把柳条丢进水中,仰头看向只飘着一缕薄云的天。上皇驾崩四个多月了,京里的气氛就像是烈日晴空下的湖面,除了偶有轻风吹起些许微波,连大点的涟漪都不见。上皇死在静玄寺里,皇上没有深究,“四王八公”——特别是北静王府——更没人主动提起。
皇上顺利地和皇后正位,顺利地尊生母为太后,顺利地换掉了吏部尚书,顺利地把禁卫军上十卫从每卫三千人扩军为每卫四千八百人,又将仪鸾卫扩为九千六百人,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户部被交由忠顺亲王主管。他身份方便,调拨扩军所需银两省了不少麻烦。而林如海身为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在吏部半个月余,也没有人质疑他资历不足,不能担此重任。——他二十二岁得中探花,至今为官二十年,从翰林院出身,外放做过一地布政,还在巡盐任上立下大功,回京就任户部尚书两年,从无差错,资历功劳都不缺,除了年轻些外,也确实无可置疑之处。似乎所有人都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君爱臣,臣敬君,朝廷和天下从此就要一片太平,再不会见任何乱象。宁安华听见了二姐儿“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她收回思绪。不一会,菊影带了三个丫鬟两个嬷嬷,共六个人跟在二姐儿身后护着过来。二姐儿十天前满了一周岁,和她去年满月一样,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