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河死死地瞪着他,不言一语。沈时砚屈指,轻轻地敲着木桌,节奏缓慢,像是一滴滴摇摇欲坠的水珠,裹着尖针,对准命xue。“这次换你猜猜,猜本王命人前往柳家湾调查时,会不会再派人特别关照你?”然而话音刚落,李河忽然目眦欲裂,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九慌了神,她忙上前去探李河的鼻息,黛眉拧起,对着沈时砚摇了摇头。死了。顾九又掰开李河的嘴巴,里面什么也没有。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中毒死了。顾九不由地一阵胆寒。莫不是今晚李河去见那人时,就提前被下了毒?可他们在此处至少呆了小半个时辰,顾九还从来没见过有什么毒药能存在人体内这么长时间,然后毫无征兆地爆发。相比顾九的震惊,沈时砚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他淡淡地扫过李河的尸体,而后抬眸,看向一旁的高方清,淡声道:“这些日子,高少卿辛苦了。”高方清伸了一个懒腰,拱手行礼:“到底都是为了咱们大宋的百姓,分内之事,何足挂齿。”说罢,他望了一眼窗外,看到有府衙官差正往这边赶来,便道:“既然凶手已经抓到,我就先走了,一夜未睡,实在累得紧。”沈时砚淡淡一笑:“不送。”“顾娘子,”高方清对顾九笑了笑,负手离去,“咱们择日再聚。”李河就这么死了。顾九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官差搬动尸体,院外,围了一群不明所以的村民,东家老妇对自己近乎引狼入室的行为,又惊惧又如释重负,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祈求上天保佑。周遭声音密密麻麻,顾九却恍若回到了阁楼走水时那晚,半个字都听不见。就让这畜牲如此轻易死了,梗在顾九咽喉处的恶气实在咽不下。不仅因为明月,还有那些惨死于李河之手的冤魂。想到明月……顾九咬住下唇,藏于袖中的拳头攥得指腹泛白。纵然李河没了,可高家还在。若不是高世恒,明月也不会碰上这无端的祸事。同一时间,太师府。高方清从张家村回府后,直奔二房的院子,衣袍迎风掀起一角,带着凛凛寒气。管家见他神色不对,意识到可能要出事,忙不迭地跟了过去,想要去拦。“郎君,郎君您这是干什么——”“滚开。”高方清一脚踹开挡在身前的管家,冲进他二叔高钟明的房间,散漫褪去,满身戾气。房内沉香袅袅,一个身着灰白道袍的中年男子正跪坐在三清像前,手执拂尘,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背诵经文。高方清随手拎起一个木凳,狠狠地砸向供台,“哗啦”一声,神像摔得支离破碎,供品和香炉也滚落在地,整洁干净的地方,眨眼间一片狼藉。这番动静,让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管家吓得不敢上前,嘴唇哆嗦,硬生生把调和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然而高钟明却像是聋了一般,面色平静,继续诵经。高方清冷冷地盯着这个虔诚的信徒,沉声道:“二叔,你要是想死,我这个做侄儿的可以成全你。可你若敢做些蠢事,拖累整个高家——”他一字一顿,非常认真:“我绝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一声落下,高钟明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向愤怒至极的高方清,神情慈祥,慢声道:“云深,你长大了。”高方清置若罔闻,甩袖离开,走到房门口时,又陡然停下,偏过头盯着高钟明跪姿挺拔的背影,神色愈发Yin沉。“二叔,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善后。”案情结束后,沈时砚上述给官家骨瓷一事,官家大怒,派兵前往各地彻查,几夕间,十多个窑口接连获罪查封,救回被囚禁的难民。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顾九在汴京城外不远的山上,寻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将明月的尸骨葬在此处。她在坟前摆了许多明月爱吃的东西,并烧了她的身契。“明月,你和我阿娘在下面都要好好的,”顾九盘腿坐在墓碑前,点燃纸钱,“放心,我不会放过高世恒的,你且在黄泉路边等着,这种作恶多端的畜牲,定会下地狱给你磕头赔罪。”烧完纸,顾九又去了趟邵宅。黑漆大门上挂着白绫,前来悼念的宾客络绎不绝,沈时砚和楚安也在。看到顾九来了,楚安挥了挥手:“顾娘子。”三人碰头,楚安随口问道:“顾娘子这是出城了?”顾九点点头,没具体说去干什么了,和两人一起去了灵堂,给邵贾上香。几日不见,徐氏的面色愈发差,原本就消瘦的身子,这会儿就剩一副挂了张皮相的骨架,憔悴至极。徐氏跪坐在棺木前,红肿着眼眶,不断地给燃火的铜盆续上纸钱。身旁的邵母和她的女儿哭得令人心悸。看着那密不透风的棺木,顾九抿抿唇,眼底染上丝丝悲凉。就算到最后恶人赔了葬,枉死的人也永远无法再睁开眼。顾九轻声叹息。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圆满的结局。
三人来得晚,很快灵堂里的宾客陆陆续续地散尽,顾九想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把徐氏叫到一边。顾九低声道:“邵副使走了,日后你和邵老太太……”顾九话只说了半句,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婆媳矛盾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如今邵副使不在了,徐氏在邵家的日子怕是会有些难过。“我不是挑拨,只是你这病需得静养,还是少些情绪波动的好。”徐氏感激地拉住顾九的手,泪眼婆娑:“顾娘子,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徐氏顿了顿,往灵堂那边久久地看了一眼,轻声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菩萨,爱恨嗔痴皆有,她待我如何,我心底自是清楚。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