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抬眸看向身侧,沈时砚似有感应一般,半垂眼睫。四目相视,沈时砚眉峰舒展:“怎么了?”顾九仔细端详了一番,由衷道:“还是王爷更好看些。”沈时砚怔了下,失笑。顾九寻了一家邸店住下,沈时砚承诺明日一早会让人将明月和户籍路引一齐送来。街巷夜市的灯烛明亮,沈时砚和楚安各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穿行在市井热闹中。等到了州桥附近,两人分道而行。“欸,长赢!”身后楚安急忙忙地叫住沈时砚:“你走错方向了,宁王府不是在那。”“我并非回王府。”楚安略感不解:“府衙也不是这个方向啊。”“我知道,”沈时砚笑了笑,没有回答楚安这个问题,“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府罢,别惹楚老将军生气。”楚安还想再问,但一想到祠堂家法和自家老爹暴跳如雷的模样,不得不收住嘴。“行吧,那你早些回去。”“好。”沈时砚一路往东而行,随着时间消逝,身后万家灯火逐渐泯灭于黑暗中。沈时砚出了上善门,又往汴京城外驶了些许距离,最终停于一处Yin气森森的坟岗。沈时砚翻身下马,慢走到一处崭新的木碑前,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纸,俯下身,用火折子点燃,放在木碑前。摇曳的火光映亮了木板上的字。颜婉之墓。“你自由了。”沈时砚垂眸,低声喃喃。待火光燃尽,沈时砚转过身,对着身后无尽的黑暗,淡声道:“出来吧。”话落,楚安从一棵枯树后走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往后看了眼那个木碑,斟酌地开口问道:“长赢,你和她认识?”颜婉,胭脂姑娘。夜色深沉,孤月高悬,沈时砚半个身子被黑暗笼罩。他沉默一霎,慢声道:“我欠颜家,三十三条人命。” 骨瓷是高家为了报复她。坟岗附近枯木丛生,茅封草长。凌乱干瘪的树杈歪七扭八地交错,几缕清冷的月光穿过缝隙落在泥土上,斑驳暗淡,影影绰绰。周遭僻静无声,唯一动静,怕是只有楚安那惊愕失措的鼻息。楚安只觉得荒唐。颜正当年出事时,沈时砚分明远在惠州。更何况,颜家的祸事是颜正自己咎由自取,颜家三十三口人命关他什么事?可对上沈时砚寡淡缄默的目光,楚安又不得不对自己的坚持产生怀疑。楚安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他几次费力张口,才艰难地出声:“长赢,你开什么玩笑?”厚重的乌云层恰在此时遮掩住孤月,四周的一切彻底被黑暗吞噬。一阵寒风悄然吹来,拂过沈时砚的耳畔,撞在颜婉的木碑上,裂成几秒狰狞又冰冷的回忆。“起居郎颜正,败德辱行,窃私宫妃,y佚恶劣,罪不容诛。”沈时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待乌云消散,片缕银辉在他眼底投出一汪不见底的深潭。看着楚安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慌乱的神情,他几乎不可闻地轻叹口气,然后笑了笑。“骗你的,回去罢。”翌日一早,开封府的官差将明月送到顾九下榻的邸店。明月小心地将户籍和路引交给顾九,又从包裹里掏出一个Jing致小巧的青釉陶瓷罐:“这是宁王殿下让奴婢给九姑娘的,说是祛疤痕特别有效。”顾九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那道刀痕已经去痂了,只剩下一条细长的淡色粉痕,若是不仔细瞧,是看不出异常的。她又想起了沈时砚脖子上的牙印,这会儿生了些心虚。顾九轻咳一声,把这些东西收好,然后和明月一起去附近的街坊市集,租赁马车。而离车马铺不远处一家食肆二层凭栏旁,站着一位穿着绯色长袍的俊郎君,正静静地看着和商贩讲价的顾九。“堂兄,”高世恒从他背后冒出,步伐有些缓慢,“你在瞧什么?”“没什么。”高方清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垂眸扫了眼高世恒的双腿,不痛不痒地问了句:“这是好了?”高世恒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回道:“没。”“那就安生地在你院子里呆着,”高方清伸了个懒腰,阔步离开,“长个记性,别闲着没事再去招惹沈时砚。”一提起沈时砚,高世恒眼底戾气难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正恼着,这时身边的仆役忽然开了口:“二郎,您看那人是不是昨日宁王身边的娘子?小的瞧着刚才大郎好像是在看她。”高世恒顺着仆从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堂兄看她做什么?”虽说这人模样长得不错,但瞧着既没有世家闺阁姑娘的温良恭顺,也没有她们那般端庄娴雅,实在算不上佳人。仆从眼珠子动了动,低声猜测:“大郎是不是——”高世恒瞪他一眼,但转念又想到至今堂兄不曾娶妻纳妾,对此事也是一拖再拖,兴许品味这方面就是如此独特。思及此,高世恒勾了勾手指,仆从连忙踮脚侧耳。一番私语后,仆从面露迟疑:“二郎,这姑娘可能是宁王身边的人,如此会不会得罪他?”高世恒恶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子:“废什么话!你若是这般为沈时砚着想,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扔进宁王府,全了你这番心思。”仆从吓得小腿肚子打颤,慌忙求饶离开。楼下车马铺,顾九和商贩确定好银钱,和明月坐上马车。车夫扬起马鞭,车辕缓缓驶动,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行至金梁桥时,顾九叫停马车,让车夫先在白云观山脚处等上一会儿。“明月,你在这看着包裹,我去给阿娘上柱香。”顾九道。此去一别,大概再回汴京是有些日子的。顾九虽然从未感受过一天的母女温情,但是心底对这个为了生她难产而死的阿娘有挂念,也有愧疚。待她攒够银钱,就把她阿娘的牌位从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