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老妇好一顿声泪俱下的表演,敷衍地拍了两下手:“怪不得嬷嬷会是顾府的老人,这般能言善道,只做一个下人,怕是委屈了。”说罢,她也不管冯嬷嬷脸色如何,继续道:“嬷嬷还是请回吧,我生在江陵府,长在江陵府,这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顾九抬步绕过冯嬷嬷一行人,往自家宅院走。“姑娘可要想好了,”冯嬷嬷高声喊住她,“主君可说了,若是姑娘回府,宋小娘的牌位就能入白云观受香火。”顾九倏然停步,转过身,拧着眉看向老妇,沉声道:“你们到底在我身上打的什么算盘?”冯嬷嬷了然一笑:“九姑娘说这话可就让人寒心了,主君这番做,全是因为挂念姑娘。”顾九冷冷地盯了冯嬷嬷一会儿,她那皱如枯树的脸上挂着假笑,瞧不出一丝端倪。“知道了。”她收回视线,淡淡地扔下这三个字,推门而入。身后的冯嬷嬷扯着嗓子,着急嘱咐:“九姑娘,那明日便启程了。”明月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临关上门之际,骂了句“老货”。冯嬷嬷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揪着手中的帕子,骂骂咧咧,全然不见适才的好脾气。进了屋,顾九冷着脸坐在木桌边,明月忙走过去,有些担忧:“姑娘真要回去?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知道,”顾九揉了揉眉心,“可你觉得他们让人千里迢迢地从汴京赶到江陵府,还是大娘子身边的老人,不把我带走他们会罢休?”怕是到时候,再卑劣的手段也用上了。只是顾九皱起眉。他们这般费尽心思地想要她去汴京,究竟为何?次日一早,冯嬷嬷便带着人来催。顾九收拾完东西,出了院门,一眼就看到停在门口的马车,冷不丁地,忽然想到了沈时砚。她在心底轻笑了声。没想到昨日刚与他道不见,今日自个就要也去汴京了。顾九踩着轿凳上了马车,冯嬷嬷伸手将紧跟在后面的明月拦下,道:“明月姑娘去后面坐吧,这里有我陪着九姑娘。”不等明月说话,顾九一把撩起帷帘,半个身子挡在冯嬷嬷面前,假笑道:“嬷嬷不了解我,我这人有一爱好,就喜欢漂亮脸蛋。这一路山长水高的,嬷嬷也不想我吃不下饭吧。”明月没忍住,掩唇低笑。冯嬷嬷脸色铁青,压着火,甩袖离开。从江陵府沿京西北路行驶,约莫十几日的车程,顾九她们才来到汴京。马车行至城门缓慢停下,顾九撩起窗牖,看到长龙一般的队伍从城门口往外延伸。一队身着盔甲的士兵正站在城门口,查着行人进城的路引。轮到她们时,一个士兵检查完路引后,走过来搜查她们的马车。“今日怎么查得这般严?”冯嬷嬷低声嘀咕。旁边人压着声道:“宣化坊那出了接连出现两句无头女尸的命案,还都是新妇。”听到是宣化坊,冯嬷嬷刚要松口气,后半句又让她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瞟向车厢。顾九察觉到她的眼神,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冯嬷嬷又像没事人一般低下头,走到一边等士兵检查完后放行。顾九短促地皱了下眉,总觉得这人神情有些古怪。无头女尸跟她有什么关系?不等她多想,马车驶入城门,汴京城的繁华热闹一股脑地涌入眼帘。纵横交错的街市整饬有序,路上车水马龙,房屋鳞次栉比。各种摊贩整齐地分布两侧,叫卖声绵绵不绝,商铺招牌旗帜随风飘扬,有脚店、rou铺、酒肆、绸缎庄、胭脂铺子顽童的身影穿梭于各个角落,嬉笑打闹着,不知何为愁云。结伴的行人并肩畅谈,面上恬淡惬意,醉心于游玩赏乐。烟花柳巷中,伴着燕语莺声,乐ji唱着欲语还休的词,绵长的调子藏着九曲长廊般的心绪。茶坊酒肆里,丝竹管弦声此起彼伏,扑鼻勾人的菜香向路人招手,无声诉述着整个世间的嘉肴奇味。明月见顾九看得出神,不由笑道:“九姑娘可是要移情了?”顾九“啧”了一声,放下窗牖:“倒还真是我井底之蛙了。”如果说身为荆湖北路首府的江陵是繁都,那大宋的都城汴京就是华胥之国。顾府的宅子位于兴国寺桥附近的墩义坊,马车停下,冯嬷嬷在车外喊道:“九姑娘,我们到了。”顾九掀起车帘,一眼便看到站在黑漆木大门前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神情不一。这阵势看得顾九眉梢轻挑,在心里猜测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毒药,还是炸药。顾喻领着一众家眷上前,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庶女,伸出手要扶顾九下车,俨然一副慈父的做派。“钰清,这一路舟车劳顿,受累了。”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顾九垂下眸,避开顾喻的手,干净利索地跳下马车。“是挺辛苦的,”她面上挂着不冷不热的淡笑,“那就劳烦爹爹给安排个住处了。”顾喻的手僵在半空,嘴角的假笑敛了几分。旁边的常氏见状,连忙道:“九姐儿放心,这自是已经安排妥当。眼下你刚回府,还与你的姊妹兄弟们不熟,来,咱们进去慢慢聊。”
顾九猜出了她的身份,笑了笑:“我原以为大娘子和父亲把我接回来是有事需要我,倒不曾想还真如冯嬷嬷说的那般,是挂念我这个命硬的棺材子。”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尤其是顾喻,已然皱起了眉,像是在压着火。顾九轻轻扫视这心怀鬼胎的一大家子,继续道:“若是如此,还请大娘子和父亲兑现承诺,将我阿娘的牌位供在白云观,我也好回江陵府。”“你不能走!”常氏身后侧的一位年轻小娘子忽然开口。顾九看向她:“我为何不能走?”常氏一见要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