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这一下可磕得不轻,汝嫣隽抱着脚脚趾头,疼得抓心挠肺,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低头去看:“这儿怎么还有台阶……”
他话还没说完,华胥憬三步并做两步走了上去,手中跳跃的火苗凑近了某个半人高的黑影,下一刻,汝嫣隽隻觉得眼前一亮。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有那么一刹那,他不知是该先去瞧那光源,还是去瞧那些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墓葬,他就这样怔怔地站着,看着随着光芒明亮而逐渐显露的数万座碑,和碑后寂寂不语的坟茔,这些沉睡千年的人啊,四面八方都可以见到他们的面孔,就这样沉默着,安眠在这不知多深的地底之下。
汝嫣隽一瞬间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万人茔吗……”
华胥憬不知何时又走下了台阶,站在他身后,静默了半晌,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他大概能猜出这个地底万人茔建造的缘由——百年之前,这片大陆最动荡的年代,天下百人称帝,万人称王,人们彼此厮杀,血腥和暴虐笼罩着每一处天地,那个时期,连古族们也得退避三舍,借归隐之名保存实力,他没听过这个城池的故事,但他走过不少地方,知道那时的铁骑足底下踩踏的不是路,而是血rou,他们从暴力中寻求快感,敌方战死的将士们,连安息之地都不被放过,亲人们不得不用沉眠地底这种方式,保留他们最后的安宁。
这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地底墓葬,但这是他见过数目最多的一个。
华胥憬难得没对汝嫣隽的多愁善感表现出不耐来,他拍了拍他的肩,叹息道:“别看了。”
汝嫣隽心绪复杂地从哪些墓碑上一一扫过,良久才收回目光,转头拾级而上。
灯奴有两个,一左一右分而侍立,华胥憬顺手把右边那个也点了,汝嫣隽不由多看了那灯奴两眼,奇道:“这灯奴怎么这么新?”
华胥憬吹灭火折子,没说话,平台地势处于这地底世界最高处,台阶都有六七层,平台之上,安放着一具丈许宽、花纹古朴的棺椁,古怪的是,这棺椁的的盖斜倚着边缘,还未封棺,探头一看,里头却是空空荡荡的。
汝嫣隽打量这棺椁之时,华胥憬正抬头看着石碑上的墓志铭。
那些都是百年前的古文字,半新不旧,与官话不能完全接轨,却也不是完全看不懂,华胥憬看了半天,勉为其难地从中择取了一些关键信息。
这墓志铭写的是柳如嫣的生平。
前面半段写她“姿容秀美,才貌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Jing,犹善琵琶、书画……”还煞有其事地描述了她是如何绝色,如何令天下才子纷至沓来,隔壁两个城如何为她大打出手云云,华胥憬看得眼睛疼,连带着脑仁也疼。
墓志铭历来喜欢搞这些花样,光看碑文的话,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歪瓜裂枣,全都是人中龙凤,华胥憬大略地扫了两眼,直接跳过,看后半段。
后半段算得上是重点。
柳如嫣这人心高气傲,虽是闺中女流,却有一颗超脱凡夫俗子的心,她长得很别致,眼光也很别致,人家挑对象要陌上人如玉,性温言语谦,再不济也得是忠厚老实,她就不一样了,她一见钟情的对象是军中的一个小兵卒,无功勋无爵位,照碑文上来说,长相也是普普通通,华胥憬琢磨了下,实在不知道这姑娘图的什么。
大概图他不好看,图他够别致吧。
他在心里腹诽一通,又接着看下去,很快他就明白了这小兵卒的亮点在哪里。
柳姑娘确实有一双慧眼,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在外敌入侵,柳城危急存亡的时刻,全城上下人心惶惶,这兄弟就在这时展露了他不平凡的一面,他单枪匹马,衝入敌方的先锋部队,取了对方首领的首级回来。
这便是他声名鹊起的开始,之后柳城与敌人长达半年的拉锯战中,他一次次地展示了他过人的智慧,和机敏的头脑,将职一升再升,活脱脱在几个月里混成了柳城当仁不让的大将军,地位只在城主之下。
这本是好事,奈何生逢乱世。
柳如嫣甚至都没法跟他说一句恭喜或者辛苦了,他便要立即领兵去与那些可恶的羌笛人周旋,日复一日的重担压肩,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围绕他们二人的永远是离别,以及悬在头顶的那把随时会落下来的叫灭城的尖刀。
墓志铭对那最后一战着墨颇多,究其原因,约莫是因为那个连柳城百姓都觉得不敢置信的传闻——这位将军向一位归隐的大妖献出了他的双眼,为柳城百姓争取了最后的十五天时间。
华胥憬看到这里,心中忽然泛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他隐约觉得,那双眼睛争取的,并不是柳城的十五天,而是……柳如嫣的十五天。
破晓:我的好兄弟
“少将军。”汝嫣隽缓缓说道:“这具棺椁,好像是双人合葬的製式。”
华胥憬点头,“看出来了,柳如嫣和一位将军,这墓志铭的后半段,写的都是他。”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