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憬躲闪不及,扎扎实实地让他扑了个满怀,眼帘半垂着,显露出几分看不出是嫌弃还是无语的微妙神情来。
趁着汝嫣隽发泄心中的苦和痛的间隙,华胥拈着火折子,抬手扫了一圈,见着那些密密麻麻跟地里菜瓜似的墓碑,也并不大惊小怪,整个人几乎有种云淡风轻的超然物外之感。
汝嫣隽完全解放了他的天性,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若说初识时还隔着一点不熟悉的尴尬,恐惧也好喜好也罢,都不好意思表露得太过分,那现下被华胥憬三番两次地搭救,他已经不客气地将对方划为生死之交的范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什么面子?!那东西能吃吗?只有大佬的大腿能让我跪下叫爸爸!
破晓:柳如嫣的十五天
天地良心,华胥憬在那洞口朝下看的时候,要知道终点那么深,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与汝嫣隽划清界限,转身就走。
他怀揣着几分愧疚,在心里把汝嫣平地掉坑的无妄之灾归结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主动下来救人,但汝嫣隽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好不容易哭完,一手死死地抓着华胥憬的胳膊,一边用感激涕零的眼神望着他,嘴里念念叨叨地歌颂他的伟大:“少将军,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舍身下来救我,我真的太感动了,太感动了……世间像您这样的真善美真的是不多了。”
被迫舍身取义的华胥憬冷漠脸听着,好不容易从他密集的话中找出缝隙,不耐地道:“走是不走?”
“走走走……”汝嫣隽忙不迭让开道,变戏法似的又从身上掏出个火折子,急急忙忙地吹亮了,两三步跟上华胥憬的步伐。
地下泥土shi润,空气中带着微咸的腥气,他们所处的地方异常狭小,挤挤挨挨地睡了几座土坟,便几乎无处落脚了,华胥憬只能摸索着找到泥墙边沿,小心翼翼地弯腰蹭过去,尽量不打扰这满地的亡灵。
汝嫣隽弓着腰,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华胥憬出现的刹那,他浑身的底气仿若也随之出现了,虽然还是紧张发慌,却已经恢復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现下,他抿着嘴唇,一边颤抖一边说道:“……少将军,这些墓碑,有的有名字,有的没有名字……看苔藓覆盖程度,好像是一个时期的。”
听他说完,华胥憬也弯腰扫量了就近的几块石碑,那上头遍布着shi滑黏腻的藓草,他伸手薅了一把,底下的字迹影影倬倬地显露出来,“而且还是同一个人立的。”
碑上刻字皆用正楷,笔迹不可考,但虎边皆用小字附上了立碑人和立碑时间,“柳……如嫣?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如嫣隽喃喃着,汝嫣家的人记性都不能差,毕竟常年与书卷文录为伍,还得时时观测天象,大事发生之事,要一瞬间将脑海中潜藏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愚笨点都没关系,可若是记不住东西,那就枉受了汝嫣家那么多年教导了。
他觉得这名字在何处听过,却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来,华胥憬脚步不停,继续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去,汝嫣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前行的间隙偶尔看一两眼脚边的墓碑,渐渐发现,不仅立碑人,连立碑时间都是几乎相同的,相差不超过前后两日。
“这个时间……好像是柳城最后一战结束的时间吧?”汝嫣隽一时也顾不上害怕了,自顾自蹲下身来,用袖子抹开几块墓碑上的苔藓,在脑海中对比着方才所见的时间,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成型,震撼道:“这他娘的……不会是在那场战争中牺牲的将士吧。”
华胥憬停下脚步,看着他如发现新大陆般,在几块墓碑之间来回穿梭,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地分析,这才开始正视他魔音灌耳般的碎碎念。
“柳如嫣,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柳城最后一任城主之女。”
他淡淡地出声,汝嫣隽脑中灵光乍现,总算是将那些散乱的信息融会贯通起来,“是了!我记得她!柳城当年那场灭城之战打得伏尸千里、血流漂杵。各族的史料簿应该都有记载,柳城城主战死之后,就剩下她一个弱质女流领着柳城百姓负隅顽抗,撑了半个多月,最后铁骑踏城门,柳城成为历史,柳如嫣这个人也随之被世人淡忘——但据野史记载,她好像就死于城破的那天。”
华胥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对这些史料并不上心,当年先生讲课的时候扫过一眼,就记得柳如嫣是柳城城主之女,后面的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眼下汝嫣隽用这种求证的眼神望着他,他也只能大尾巴狼似的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头顶的泥层高度感人,两人一开始只能弯腰前进,一个不慎就能跟泥巴来个亲密接触,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周遭渐渐疏阔起来,坟包也不再挤挤挨挨地并在一起,包与包之间留下了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道。
华胥将火折子打向前,朝汝嫣嘱托道:“跟紧我。”
有灵力修为在身的人,夜视能力都不会差,譬如汝嫣只能看见火折子照亮的一亩三分地,他却能看见三丈远的地方,那块明显不同于其他的巨大石碑,以及石碑之后的巨大棺椁。
汝嫣跟着他家少将军,小心翼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