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孤等他?”江夏王冷哼一声,“他知道孤要来么,怎么就要巡边去?”
周缗为难地挠了挠头,“想必他这会子已听闻了,正快马加鞭往回赶呢……”
顾晚书却不肯信。他走到邸舍外头,看见风沙中一轮冷冷的太阳,刺得他眼睛生涩,又不由得低下头,咳嗽了几声。吹笙走出来,给他添了一件衣裳,轻声道:“车马行李都已安顿了,殿下。”
顾晚书道:“吹笙,这是孤,平生第一回出洛阳。”
吹笙没有回答。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越来越软了,顾晚书总觉得似王景臣、吹笙这些人,好像都以一种怜悯的目光望着他。他又笑了笑,道:“此处的风沙天气,的确难受。”
吹笙道:“殿下,进屋歇息吧。”
“不。”顾晚书却道,“孤要去边塞,孤要找顾图。”
吹笙叹气道:“殿下,您就不要任性了,您的身体……”
“只要见到了顾图,总会有办法的。”
顾晚书一边咳嗽,一边往外走了几步,脚踩在砂砾铺就的街道上。北地人烟稀少,即使是衙署附近,行人也不过寥寥,他一个人往前走,便仿佛独身面对着远方那铺天盖地的沙尘。在那沙尘之中,应当有万里的烽燧坞壁,而顾图就在那里。
第47章 幼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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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将入冬了,凛冽的日头将脚下每一颗砂砾都磨出刺目的金色,一条清浅小河绕过土石筑成的仓库,呜呜的风从远方沙丘的缝隙间呼啸而入,却吹不动戍卒们沉重而破旧的甲衣。
顾图一身黑铠,以剑拄地,双手搁在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仓库官吏给戍卒们发放冬衣。沙尘似乎将他的眸光都吹得浑浊冷漠,戍卒们排着队,隔着一段距离战战兢兢地打量着这位大都督,不明白他为何要到这种极卑下的地方来。
仓库的令史被他盯着,好几次险些写错了字,算错了数。旁边却有个爱说话的中军司马宋宣,时不时凑上来瞧一瞧,还笑道:“朝廷招徕我们,本是为了打仗,谁料到成日里只是写写名字,发发东西,也太无聊了。”
这时的队伍正排到一名隧长,他这话仿佛便是对着人家说的。那隧长却也诚心诚意地回答:“不论如何,再无聊的活计都好过打仗啊。”
宋宣有些下不来台,哼了一声,“国家养士,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这样想的。”
“行了。”顾图却出了声,“宋宣,不要扰人做事。”
宋宣走过来,叉腰望了望日头,皱着脸道:“已快要日落了,日落之前,赶紧发完吧。”又向顾图道:“将军,该回郡里了。”
顾图道:“今日不回了,就在传舍歇。”
宋宣怔了一怔,“将军,这您可没早说,我都没带上衣裳——”
“要什么衣裳,传舍里都不见得有热水。”顾图漠然,动身往西边不远处的传舍走去,宋宣忙叫苦不迭地跟上。
后头的官吏与戍卒们这才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将军,您是不是……”宋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沙地,“我知道江夏王来了,他一定有他的吩咐,您不去拜见他,会不会于礼有亏?如今您是外贬之身……”
“不去。”顾图冷冷地截断他的话。
“为什么不去?”宋宣发愣,“将军,我曾劝您拥兵自立,您固然不肯,那既有贵人从京中来,便不当让人怀疑您……”
真是在旷野里呆得久了,忘了隔墙有耳的古训,连这种话都敢大咧咧地说出来了。顾图回望了一眼那沙海上的太阳,没有温度的太阳,就如同耀目的权力一样。
——“磨磨蹭蹭,待太阳落山可就冷了。”
顾图呆住。
这声音过于熟悉,像是在阳光底下一跳一跳地坠进了他的耳朵里。但声线还有些嘶哑,仿佛是被大漠的风沙刮破了喉咙,险险要逼出咳嗽。
却是宋宣先叫出了声:“殿下!”一边去拉顾图行礼。
顾图回过头来,目光却落在顾晚书的身后,微微一凝:“小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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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书一愣。
小泥巴,总不能是在叫自己吧?
跟着顾图的目光往后看,却见一只满身沙土的小花猫,朝顾图喵呜了一声,舔了舔自己脏兮兮的猫爪子。顾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将那花猫抱起,又强行从它口中拿开爪子,“怎么跑这么远?”
他这才望向顾晚书,“它是跟着您的马车来的?”
顾晚书没有料到顾图同他说话,却还要拜一只猫来恩赐机缘。
顾图的铠甲想必很冷,那猫儿不愿意待,拱着身子要溜出他的怀抱。待顾图真的放松了它,它却又不走,而是优雅地踩上了顾图的肩膀,尾巴蜷住了顾图的脖子,在他那狰狞的虎头肩甲上好整以暇地趴了下来,眯起了一双眼睛。
顾晚书低下头,“它叫小泥巴?”
“是啊。”顾图理所当然地道,“它其实是一只白猫,只是带了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