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无时无刻不直面着的死亡的深渊,什么史笔如铁,都根本无需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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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朔日,征北将军顾图再领都督北方诸军事,起行向北而去。
洛京中人皆道他此举是为了避祸。胡骑入宫,华夷颠倒,犯了天下之大不韪,中原贵族无不想手刃了这个蛮子。果不其然,二月初十,江夏王在宫中大宴群臣,便有人提起了如何处置顾图与他的胡骑。
“所以呢?殿下如何说?”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顾图一身戎衣,正将长剑搁在膝上,拿一块布帕缓慢地擦拭着。
他的眉目冷峻,声音却发着浑,从离开洛阳那日起,颠沛半月,他便始终不曾好睡过。
宋宣朝空中嗤了一口气,忿忿地道:“那自然要说都是将军的不是了!”
一旁的军中长史呼延弁比他冷静一些,手捧简书道:“江夏王命尚书台拟诏,说,将军擅闯宫禁,其事本在不赦,但念在其心怀王室,救驾之心至诚至切,难免首尾不顾,以至中华失仪。故已夺去其胡骑营虎符,转都督北方诸军事,令其改过自新——将军,这一道诏书,几乎是向您问罪的啊。”
顾图却只淡笑了笑,好像这些已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宋宣却怒道:“明明是他江夏王让将军入宫抓人,明明是他江夏王把太后害死,把皇帝软禁,这些脏水竟全泼给我们将军,天底下,再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宋司马,你小声一些。”呼延弁忙道,“不过……不过这道诏书一下,江夏王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倒真成了忠心勤王的大功臣,城中贵族,不信也得信了。皇帝幼弱,若能骗得皇帝禅位,那他就名正言顺……”
“他凭什么?”宋宣哼了一声,犹不服气,“他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狼子野心!我们将军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该分赃了,却将我们将军一脚踢开,说是我们将军蛮夷猾夏了!”
顾图却在此时,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宋宣一愣,“为什么?将军,您为什么要离开?”
“江夏王要稳住朝野人心,毕竟还需依靠洛阳城的那些百年望族。”顾图道,“我离他们远一些,让他们不至于烦心,也可以敲山震虎,让他们不至于生乱。”
“江夏王、江夏王,江夏王忒缺德了。”宋宣恨恨地道,“就算咱们帮他当上了皇帝又怎样?他也不见得分咱们一杯羹。”
顾图只是笑着。他略微掀开车帘的一角,见往北的行道上仍漫天飞雪,车仆的马鞭响在愈加凛厉的风中。他便想洛阳当已是春暖花开,殿下在华林园摆的大宴,或许有繁花郁树,鬓影衣香,那都是只属于汉人的风雅,只属于汉人的权位和尊荣。
“将军。”宋宣倾身往前凑近了些,直视着顾图的眼睛,“这些汉人,卸磨杀驴,您为他们出生入死,也太不值得。”
呼延弁觑着顾图脸色,不由得去拉宋宣的衣角,“你也少说两句……”
“将军忘了吗?”宋宣却更加执拗,话音几近于冷酷,“浑邪王死前几日,江夏王就已经收到了御医署的线报,却不肯告诉将军。我不信将军您没有想过!他们只是想借刀杀人,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胡人的死活!”
“当”地一声,是顾图擦完了剑,将它收回了剑鞘。金铁交击的声响令宋宣的眼皮骤然畏惧地一跳。
“此事你又从何处知晓?”顾图安静地问。
“那个李行舟,自己说的,被我的手下听见了。”
顾图闭了闭眼,复睁开。
无事的,已经紧闭的心房不会再敞开,已经干涸的水也不会再流。他早已知道一切会如此,求仁得仁罢了,他不需要再为此而伤神。
江夏王至少还能放他回北方,他总比那死于窟室的专诸的下场要好得多了。
第46章 相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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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变乱平息之后的宫宴、朝贺、廷议,一桩桩一件件,都平稳如常地进行了。除了太皇太后与小皇帝不再出现,除了朝堂上少了一半的朝臣,似乎一切也没有更多的变化。
公卿百官们已经习惯了那一个空缺无人的御座——只有柔美的画帘无风垂落。而御座底下的江夏王,才是那个一言九鼎、号令所出的存在。
江夏王将寒人薛林提拔为右丞相,又以望族高赟为左丞相,以免贵人们口舌。其余官缺也都照此办理,看起来是一碗水端平了,只要他还中气十足地坐在上方,便暂且还无人敢置喙。
如今他的面前终于不再有任何的阻挡,那一方传国的玉玺都触手可及。四方臣僚、百年望族,都来向他道贺,可在那道贺的人群中间,没有他的顾将军。
他猛地咳嗽起来。遥远的高高的位置上,他的咳嗽声像很空洞,底下众臣忙忙碌碌,都不会对此多说废话。明明天气已转暖,却好像更加承受不住,入夏之后,他已几乎不来上朝了。
奏议仍如往常上尚书台,由尚书台转呈三公,更紧要的则转呈江夏王府。君臣纵不相识,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