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炽热如两团小小的火,“我不跟你开玩笑,我跟你报了同一所大学,专业也是一样的,陈愈,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那天晚上,有人孤注一掷,有人无动于衷,也有人黯然心碎。
谢朗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却很少再想起陈愈,那个已经去世的人。
倒是频频想起他的男妈妈,总觉得家里到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熟悉的空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形走样、失去了稳定和安全感,有时显得过大过空,有时又逼仄地从四面朝他压过来。
但那其实只是谢朗的错觉,郑江走之前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他什么都没留下。
郑江刚来的时候,谢朗觉得他是个乡下土包子,但没想到郑江虽然衣着寒酸了些,却一点都不邋遢,很让人刮目相看。
他每天都洗两次澡,刷牙要刷很久,个人物品从不乱放,衣服洗净晾干了就叠好收起来,干净的袜子都团成一个一个球,放在纸盒子里。
郑江走了以后,玄关的柜子里还找得到他去超市买完东西留下的塑料袋,被折叠抹平成未被使用的样子,叠成一小块以备再次利用。
在谢朗家的那段时间,郑江总是有点约束着自己,他饭量很不小,但每次吃饭总是只吃青菜,而且一筷子菜要配几大口白米饭。
谢朗有时候触景生情地想起那些从前没有放在心里的小细节,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心酸的感觉,其实郑江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且是他从没遇到过的那种人。
但他走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来过,仿佛他出现的这短短一遭,只是为了映照出谢朗原本的生活是多么孤独、乏味,像盛在玻璃杯里的冷掉的白开水,看去晶莹剔透,其实落满尘埃。
他想,郑江现在在哪里呢?还在北京吗?应该已经找到新雇主了吧?
他还会不会把剩下的冷nai粉喝掉?嘴唇会不会沾上nai沫?
新雇主对他好吗?会不会刁难他?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呢?
时间过去越久,他想起郑江的次数就越多,越不受控制,仿佛对这个人的印象一点都没有淡去。
可是连之丹都已经不再念叨郑叔叔了,之青也已经学会爬,学会站,学会走路,还开始牙牙学语。
算算时间,郑江离开快半年了。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了,谢朗生了场病,总觉得手脚发凉,运动多久都不管用,晚上也睡不好。
床太大,关了灯躺在上面,觉得周身都是冷飕飕的寒气。
于是他买了只玩偶熊,很大,两米高,他尝试在夜里抱着玩偶熊睡觉,想让自己睡得踏实一些。
但是玩偶的质地太软了,根本无法担负一个拥抱,也不能给他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有天早上,他看见外面天色亮了,就起了床,一个人洗漱过后,又回卧室换衣服,那天的天气非常非常地冷,外面飘着一星半点的细碎雪花儿,窗玻璃上都是霜,谢朗睡得不好,有些头痛。
他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育儿师抱着之青从房间里出来,因为是快过年了,应时应景,她给小青穿了一件红色绸缎质地的唐装小袄,那小袄的领口缀着绒绒的毛边,衬得整个人更是冰雪可爱,像个nai团子似的。
谢朗笑了笑,伸出手说,“来我抱抱。”
育儿师配合地走近了些,小青就把半个身体朝他倾斜,挣了一下,手里还抓着玩具,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却只看着谢朗。
谢朗把她抱在怀里,立刻感受到了这小小生命的柔软和温暖,还有甜腻的令人想要亲吻的nai香味。
他抱着小青在客厅里不紧不慢地转了半圈,走到落地窗前去看外面的雪,又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冰凉的玻璃上,只碰了一下,小青啊地笑出声。
谢朗也笑了,又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小青的脸蛋,许是鬓发蹭得她痒了,小青就嘎嘎笑起来,口水都粘在他脸上。
育儿师一直跟在旁边,此时一边递过来擦口水的小毛巾,一边笑道,“小青好喜欢叔叔啊。”
小青却揪着谢朗的衬衫领口,晃着脚,一边玩着那呱嗒作响的玩具,一边嘟囔着,“爸爸。”
那一刻谢朗是惊喜的,那惊喜像一道闪电劈开这个灰蒙黯淡的早晨,但惊喜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难言的遗憾,他忽然发现他的内心是多么想让郑江也在此时此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经历这一刻。
第二十八章 酒阑灯炧
32.
过了年的正月,朗润律师事务所刚开张没多久,就来了个财大气粗的客户,某出版集团的一位姓黄的老总,公司遇到一桩著作权纠纷的案子。
谢朗接了这个案子,而后官司大获全胜,黄总免赔上千万的版权费,高兴得什么似的,给他们律所送了三面锦旗,又说什么都要请谢朗吃饭感谢。
谢朗不愿意去,黄总就亲自开车来堵人,堵得他下班都走不了,他师兄韩文润笑着劝他,“师弟,你就赏他个脸,权当出去散散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