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迟迟未落,风向未定。
那日酒楼之事暗地里传向各处,也让人猜不透。
议论纷纷,当宁善现身早朝,自是吸引不少目光。
皇帝心不在朝政,蹙眉听完殿内各大臣所报之事,敷衍两句。朝中自有刚正之人,直言进谏,也未得回复。众人皆知,当今圣上早就把大小事务全丢给了手下那些忠心的太监们去做,当个甩手掌柜。
二皇子未得多少实权,母妃史贵妃世家出身,当今圣上却对世家们心怀戒备。
这样看来,九皇子也未必没有机会……
“九皇子近来身体如何?家父可甚是挂念。”下朝,不少人目光未从宁善身上移开,听见此言,都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
看过去,原是中书令向唐临,抓住那话中字眼,已让人明晓局势。
向唐临之父,不是他人,正是前太傅向盈川。提到向盈川,自然便是几大世家之一的向家,出了当今圣上的唯一一个皇后——向虞。
而向虞与宁善,或者说,向虞与宁善之母——应贵妃应庭夏也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向皇后是皇帝未继位时的正妻,登基后便封了后,琴瑟和鸣。宁昼年轻时颇有野心,待朝中局势稳固,便亲自领兵出征,大胜。
举国欢庆之时,也为宁昼所做之事而惊——
皇帝回到王城之时,马上坐了另外一个女子,宁昼不但将其收入后宫,而且不顾朝谏,封了贵妃。
这女子便是应庭夏,众人皆知其绝世美貌,宁昼为其空置后宫,连皇后也不入眼中。
一年又一年,年华空逝水。
直到宁善出生。
没有人知道,皇帝为何一朝又弃了那绝世女子,为何多年来空悬后位,又为何在宁善目盲后派了向盈川作太傅教导宁善。
君心难测,最后归结到一个悔恨之人的愧疚。但也无人能肯定,龙椅之上的人是否还真的怀有愧疚与悔恨这般的感情。
自向皇后去世,向家蛰伏多年,向盈川辞官,十几年来除了在家养病,便是受皇帝旨意教养宁善,如今又是闲散状态,皇帝也并未多言。
但眼下却是可以看见,失了皇后的向家,没有其他皇子可用,在九皇子复明后,或许正是将其视作了可用之人。
“劳烦太傅挂念,我身体已无大碍。”宁善回话,“那日遇见白一,也知晓太傅挂念,来日必当登门拜访太傅。”
向唐临拱拱手:“那便静候殿下。”
夜里,连里瞧见宁善闭眼入眠,留一盏烛,关门出去。
阖门声一响,床上之人眼睫微颤,却并未睁眼。
又是失眠多日,宁善并未告诉徐辛。
宁善想,大概是突然回到朝堂之上,熟悉又陌生,劳心伤神,或许适应些时日便好了,倒也没有那么难受。
他不睁眼,像是自欺欺人一般,闭着眼就是睡着了。
这样闭着眼,思绪便四处飘荡,也就自然而然地,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黑暗里像是莹莹宝玉一般,兀自亮着,叫人安心。
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殿下,再会。”
目光不知为何只落在腰间一块白玉之上,衣袂翩跹,那句话也飘飘悠悠地荡着,像是水上落花瓣。
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沉沉入眠,怀一句再会。
第20章
连里端着碗药膳,从厨房往宁善房里走。
经了徐辛之手,药膳散着热意,数味药材的清气腾腾,也不失色与香。
敲了门,听见一声“进来”,连里推门而入,瞧见宁善更好了衣,正在束发。
他把药膳放下,走到宁善身边。
连里记得自己是七岁来到宁善身边,那时候宁善身边还有个老嬷嬷,伺候他更衣梳洗,没经他人手。后来老嬷嬷走了,他家殿下眼睛也不好了,却开始自己更衣,只有连里还能替他束发。
今日宁善也穿着那深色官服,要去上朝。一头乌发还半散着,玉手隐在其中,不紧不慢。
连里走近,从镜中看见宁善眼下藏着的一点青黑,笑着轻轻拍了拍那双手:“殿下,我来吧。”
“好。”和那年一样的回复,语气却是大不相同了。
那年连里也才八岁,不敢直视那张脸,只敢轻轻握住那头发,一不留意便会从指尖滑落,然后憋着口气,眼睛瞥见那镜中人,那年的十岁孩童眼睛哭得红肿,黑发还有几缕贴在鬓角,浸着shi意,披散着长发,手掌攥着发梢和衣角。双目无神,呆愣如木偶,只有那用力得发白的手指泄露了丁点情绪。
他那时问:“殿下,奴帮您束发吧。”
宁善也答:“好。”
那时一个“好”字脆若琉璃,今日却清淡似梵香。
连里梳好了头发,抬眼对上镜中宁善的眼:“殿下今日真好看。”
宁善笑:“是连里束发束得好。”
“要是再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