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的动作僵住了,眼中哀伤无限。
“他们也只是为了活下去,我不怪他们,可我还是好疼啊。”手臂越收越紧,肩头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在哭,压着声儿,“他们总说我妇人之仁,可我既有解救苍生的能力,怀着悲悯之心又有什么错呢?”
“你没错,阿灿,你没有错。”栖迟不停抚着他的后背,眼尾跟着染上了一抹红,“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我把你拖进来了。”
“这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施灿吸了吸鼻子:“有关,因为你喜欢我。”栖迟笑笑,没有否认。
城外的风往城里吹,城里的彼岸花往城外蔓延。
漫天花瓣飞舞,像一场声势浩大的血雨。
不对,这不对。
他从栖迟身上跳下来,慌张地抬手去遮:“你怎么样?头疼不疼?快把口鼻捂一下。”
栖迟轻轻捉住他的手腕,怕握疼了,又怕抓不住,而后在他焦灼的目光中沉沉开口:“我跟你一样,都记起来了。”
十八层地狱大门打开,他几乎已经踏了进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异变搅乱了动作。
无间地狱里开出了赤红的花,从腥臭黏腻的血池到骨rou嶙峋的刀山,彼岸花从每一处缝隙里钻出来,开到荼蘼。
群鬼激荡。
栖迟置身其中,被钻心蚀骨的疼痛侵袭,仿佛有无数的虫蚁在他的身体里爬行,啃噬着神经,他崩溃地跪倒在地,意识开始变得混乱,陌生离奇的画面在脑海里来回冲撞。
而在无数的碎片中,他看到一个人。
在水边,在夕阳下,在无数个日夜交接的微风里。
他总是笑着,跟现在一样漂亮。
记忆里的自己似乎很卑怯,带着无限的憧憬却只敢远远地望着他。
记忆的尽头,他们浅浅亲吻,他的天神将他亲手推入了地狱悬崖。
光Yin离合辗转,一晃就是五千年。
记忆消磨于时光,唯有泪滴凝结而成的彼岸花种承载了密不可言的过往,幽冥之花开遍了Yin司地府,也终将他们归还于自己。
“天上的神仙们总忌惮着你我狼狈为jian,如今算是坐实了。”栖迟摸着他的脸,“你后悔吗?”
施灿摇摇头:“我从不为他们。”
“你为苍生,我为你。”栖迟想起曾经干的那档子事儿,“你怪我吗?”
“你不用问我这些。”施灿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天大的错事也是因为我,我不想怪我自己。”他想了想,放轻声儿,有些难为情,“也舍不得怪你。”
百鬼林里的孤魂野鬼们都跑了出来,朝着酆都鬼城的方向也里三层外三层地聚满了鬼差,他们看见了,但是并不想理会,甚至有些懊恼。
还没亲够呢,你们看什么看啊?
直到脚底传来越来越明显的震颤,他二人才不得不放开彼此。就像从梦境中抽离出来一般。
第五殿主率群鬼前来朝拜,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放眼望去,施灿看到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判官孟婆、几大Yin帅,还有一些他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第五殿主匍匐在地,高声请罪:“下官犯了大错,还请昼夜双神责罚。”
施灿拿捏起五千年前的架子,随手挥了一挥:“起来吧,你是冥界主君,无须拜我。”
“二位乃天地神明,三界皆该臣服。”第五殿主只直起身子,没有起来的意思。
天地神明,如今听来实在讽刺,只是他们也不想计较了。
身后传来声响,游光摇着带血的折扇,慢悠悠地从天而降。像极了他们在城外的初次见面,只是一身蓝袍换成了红装,撕下来虚假的面具。
“他是游光。”施灿在栖迟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难怪。”栖迟倒不觉得意外。
游光晃晃悠悠走到他跟前,懒懒地打量了栖迟一番,用一种近乎软糯的语气跟施灿说话:“主子,你怎么又跟他呆在一起了,我讨厌他,你别理他好不好?”
施灿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有些感慨:“你小的时候,也爱同我这样撒娇。”
“是啊,我小的时候,你事事都顺着我。”游光热切地看着他,无辜得像个孩子,“你记起来,你都记起来了,真好。”
脚下的土地裂开了几道狭长的细缝,事态在严重起来。游光高兴地拍了拍手,道:“太好了,再用不了多久十八层地狱就会坍塌融化,到时候恶鬼现世,太好玩了!”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栖迟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哀伤,过往的痛苦重复上演。
第五殿主再一次虔诚叩拜:“请昼神夜神怜悯苍生,救救这天下吧!”
施灿转过身看着他,问:“你知道怎么救吗?”
第五殿主抬起头,茫茫然。
“你们都不知道,我跟夜神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施灿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