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出发追来前,建昌长公主曾面授机宜。
到底是亲娘,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了解的通透,指点起来不留情面,戳林纾的痛处,也是一戳一个准。
“娇娇啊,就是吃软不吃硬,他以前多贴你啊,多黏你啊,还不是你不做人,冷冰冰那样儿,凶巴巴,张口就是训斥,吓唬谁呢?”
“和气些,和气些,哎呀,没教你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但那可是内人,是你的老婆啊,你不想要老婆了?”
“你真是个木头脑袋,说软话不会,做事总会了吧?娇娇喜欢什么,你就顺着他,拍着他,哄着他,要什么就给,事事儿想到他前面去,照顾他……你又对着娘拉着个脸做什么!”
说到这里,林纾却是满肚子的不赞同:“饮食有节,起居有度,才是生活之道,他不读书不习武,不学无术……”
建昌把腰一插,怒道:“哦,你是怪我没把儿子教好咯?”
林纾倔强道:“儿子是他兄长,又、又,又心悦……自该好好教导……娇娇……阿纪他喜欢的那些玩意儿,都是些yIn词艳曲,不堪入眼,没个正形儿……”
“你可别这也看不顺眼,那也不喜欢了,真那么看不顺眼,你别喜欢娇娇了,换个看得顺眼的去。”见母亲发怒,林纾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建昌不依不饶,张牙舞爪道,“你喜欢会读书的,听话老实的,还不好找?你不去找,阿娘替你找个十个八个的,赶紧的别折腾我娇娇了,也少气我些,我也能多活两年。”
“你竟是给他做祖宗,做夫子去的,不是要讨他欢心,反是他要顺着你?我说大郎,你是做主官做多了,进了镇抚司,日日都是享福的,都是人求你,半点不知道求人是什么态度了?”
“我们心头是晓得了,你喜欢娇娇喜欢的不得了,爱得恨不得吞进肚里去,可娇娇知道么?你和他说过没?见了面,不是凶就是骂,要么就动手用强,哪个晓得你喜欢他?娇娇身边又不缺对他好的人,他又不犯贱,非贴着你不可么?别说娇娇不知道你喜欢他、一心疼他了,我看着也不像!”
“你也是这么大个人儿了,仔细想想,这样两个人摆在你面前,一个好言好语,温柔可亲;一个凶神恶煞,口出恶言。哪怕是知道为你好呢,人心也有了偏向。”建昌长公主苦口婆心,说得口干舌燥,端起盏来喝了一大口茶,险些没仪态地当场喷出来,“这是什么劳什子!苦死人了!”
林纾自若道:“……近来天干秋燥,儿子叫人泡了莲心茶。”
建昌瞟了眼碗中绿莹莹的一汪茶水,嘲道:“又苦又涩,和你这人似的,怪不得娇娇喝不下口呢。”
林纾被怼的哑口无言。
建昌又摆出一副挑剔神色,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儿,冷笑道:“看儿子也就罢了,好歹是亲生的,那若我是你丈母娘呢,你也摆这个款儿来?——还不给我换一盏茶来。”
林纾背脊一僵,竟有些手足无措,半晌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这儿,这儿没别的茶了,我给娘,换一盏…水?”
“哎——”建昌的白眼险些翻到了天上去,她夸张地长叹一口气,往前一扑,瘫在了案几上,“装啊,装都不会?你是怎么在朝堂上混这么久都没被打死的?啊?可别说是我儿子了,丢不起这个人!”
“你没学会之前,还是别见娇娇了,没得他好歹记起你的好,又被你吓跑了。”
林纾被亲娘放养将近二十年,一朝言传身教,耳提面命,全都是如何追求老婆搞定亲弟弟的至理名言,长公主一边骂,他便一边运笔如飞,将洋洋洒洒数千言总结成十来张要点,贯彻落实的第一要点就是:偏心!惯着!放下身段!好好说话!
可长公主的这一套,与他从来的行事风格完全相悖,听起来仿佛溺爱宠纵没有半点原则可言,但……他之前的做法不也没有丝毫成效么?
为今之计,自然是听妈的话,把人骗到了再说。
从京城到扬州一路追来,明明知道镜郎就在不远处的船上,偶尔一望,还能瞧见他人在露台上懒洋洋歪着的小模样儿,林纾心里如同滚油烹了似的,挠心挠肝,但这一沓追妻要案还没有读懂吃透,更无法付诸实践,他是极为自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担心一时急切,又把这小混账给吓跑了。
也就只能先避而不见,再徐徐图之。
只是要他一时半会儿从头到脚改变行事风格,也实在太难为他,两套思维方式剧烈冲突之下,就算是林纾,也不免有些前后不搭,同手同脚,乱了方寸,行动上慢了好几拍,不免有些呆,想来,还要花好一会儿功夫兼容一番。
镜郎遣了青竹来求助,林纾心里暗喜,但一想到还不知如何装出个样儿来坑……坑蒙拐骗,只得收了亲自出面的心思,见了青竹一面,板着一张脸将一切安排妥当,在信封上写几个字,并没想到去见镜郎,除了搭把手看一看城中流民究竟之外,就只盘算着如何讨镜郎欢心。
谁成想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四子丑寅卯,镜郎就到了眼前。
扭头就跑,三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