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哥哥新年好。”小皇子含混不清地先道吉祥。
他还想起了很多事,那些温馨的、浪漫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已经不会再有人知道和关心的事情,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或者更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是一些完整的情节,有时候突然语无伦次跳到另外一些片段,有时候只是笑或者流泪。
他那时候是这样的无知和快乐。
莫说是新年一大早,便是平常的早晨,戚长风除了生病都不会在床上躺到这么晚。他把床上软乎乎的小被子一团,把小孩连人带被整个提溜起来了:
而永春殿内,温暖明亮的暖阁里,赵贵妃多少有些心怀忧虑,“康宁哪里懂事,他一向冒冒失失的,没准就没心眼地去戳人家戚小郎的痛处呢。还是派人去看看他们吧?”她怎么想怎么觉得皇帝不靠谱,“再说这都一天了。”
“总有些事情是我们做父母的插不进去手、也注定无法替他安排好的。该怎么做,就让孩子们自己摸索吧。”
“仔细着些呀!”浣青时而惊呼,“你倒是等他爬下来站稳了再挪云梯!这大年下的,可别再跌着了!”
初春的喜悦由内而外地在这座皇城中萌生发芽,赵贵妃的永春殿更是尤为热闹。
幽深的宫殿里,暖阁之内,因昨晚在新年宴席上贪玩得太迟,小皇子此时还在香甜的睡梦中。寝殿内重重帷幔垂落,昏暗又静谧,空中浮动着一种温暖的暗香。康宁只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旧衣,薄却暖的小被子裹在他身上,他睡得人都颠倒过来,细细软软的头发披散,长枕和软毯被他一股脑胡乱得搂在怀里,常年没有血色的小脸都睡出了一丝嫩嫩的粉色。
宫中的新年历来都过得最隆重热闹。
被忙昏头的赵贵妃派来看儿子怎么还不起床的浣雪一进内殿就笑了,“殿下还知道过新年啊?”她眼睛又大又灵,眨动间一对眸子好像会说话,一边快步走过来,手里还稳稳端着一托盘的新荷包,“小殿下再不起床,新年都要被你睡过去了!”
阿爹还在娘俩当中做着和事佬,而他早眼尖地看到爹娘担子里用竹叶裹着的烧鸡——小小的他像一只灵活的猴子那样冲过去,捞起了还带有余温的香喷喷的烧鸡,机敏地躲过了他娘呼啸过来的掌风,拎着那烧鸡就冲去找他村中的好朋友们。
康宁哼哼着,在戚长风的新衣上蹭来蹭去,把人家的衣服都拱皱了,“我起不来,”他娇声娇气的,一看就是在家里做小儿子的,“还早呢,再这么躺一会儿吧!”
清晨,北方凛冽的风中,小太监们已经裹着新棉袄在互道吉祥,宫女们固然要按制身着统一的靛青色宫服,也都想办法在耳洞上挂一只红玉珠子、或在雪白的皓腕上系一只精致的彩绳。
茫的河水,想起那天空的蓝落下来掉在他眼睛里,想起父母穿过潮湿的密林向他走来,阿娘一看见他,两条眉毛就很凶地竖起来:“这小兔崽子再祸害我的胭脂,看老娘不把他这对狗腿打断!”
戚长风都拜年拜了一圈了,再来看他,小猪还在睡,睡得叫人好笑又怜爱——他伸出了一只手,有点冰,捏在小孩小巧的鼻子上。
“喜旺是急着拿姑姑的赏钱哪!”他们嘻嘻哈哈,在殿外闹成了一团。
第10章 新年 你拿什么保证皇子的安危
而康宁就始终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同时也抱着他,沉静地听这些跟之前的故事比起来一点也不精彩、但此刻却能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低语。
转眼又是正月。
早什么早!
“我过来前,三皇子他们已经说好要去西宫御跸苑的冰湖上游戏,陛下还说呢,正好叫你睡去,省得你要和我们一同去玩,再给冻病了,”戚长风摸摸手下热乎乎的小脑袋,“我想等你醒来,知道我们一起去冰嬉,只不带你,准要不高兴,这才特意过来叫你。”他故意停顿一会儿,看着康宁一下子就清醒了的眼睛暗自好笑,
浣青正领着另外两个小宫女看着小太监们挂彩灯,她呼呼喝喝的,指点这些在她看来笨手笨脚的小子们把那些形态圆融、模样可爱,与华贵的永春宫气质一点也不相符的宫灯挂在永春殿高高的廊檐上。
他们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昏暗而静谧的床榻之间度过了一整日,从阴暗的清晨待到了冷风呼啸的黄昏,好像这一日,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两个孩子,所以要在彼此之间给予和索取最后的力量。
内殿等着侍候皇子等了一早上的小宫女们好笑地看着小殿下被闹来闹去,终于肯醒了。他朦朦胧胧地把眼睛睁开,先认出了面前的人是戚长风,于是他意识还未回笼,就先软软的笑了,拱过来一头扎在戚长风的肚子上。
小太监们只是笑。能被内务府送进永春宫的,其实都是一批小孩子里最机灵的那些,活儿干得利索,嘴巴也会讨喜:
徽帝摇摇头,安抚地搂住贵妃的肩膀,把她好好地按下来在坐塌上,“交朋友不能只享受对方对自己的妥帖,到了朋友最孤绝的境地,便放心地认为他一个人能面对。这样的两个人是做不成挚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