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济堂大门紧闭,门廊外一左一右侍立着身着明光铠的护卫,二人各自将手放在雁翎刀的把手上,双眼环视四周警戒着。
时逢正午,光线却暗得像已经日落,低垂的铅灰色云层似乎快要盖到四角翘起的屋顶,北风呼啸着,吹落一院梅花。寒冷的空气几乎快把人的肺冻住,但好在屋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
严戎潇的白玉发冠一回府就被拆开,搁置在黄花梨的大桌上,朱红色的官袍双袖展开挂在木施上,每一丝布纹都整齐有序。因怀有身孕,他这段时间并没有腰带,许久未用过的羊脂玉黄金盘扣的束腰被挂在墙上,但没有落灰。
簪梅花的女侍捧着盛满热水的铜盆,恭谨地立在床边,另一个只在双丫髻上扎一根红绳的半大丫鬟用素白的手沾shi白色布巾,拧干后高高举过头顶。二女皆垂着头,不发一言,就连呼吸声都十分轻缓,虽然年纪都不大,但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
拔步大床两侧深蓝色的布帘被放了下去,柔滑细腻的布料流水一般泛着华贵典雅的光泽,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缝隙中探出来,拿过丫鬟手中的布巾,又迅速收了回去,像夜幕下黑沉海面上跃出的一尾银鱼。
严戎潇侧卧在床上,乌发披散在肩头,只有一缕从鬓角垂下,遮住半个额头。他的腰弓起来,一只手放在枕边,身上盖着被子,八个月大的肚子将锦被顶出一个圆润的弧形,右腿却露出来,被软垫垫高,亵裤雪白的裤腿卷到大腿中央,将紧实的肌rou暴露在外,微曲的膝盖红肿得快要发亮,看起来似乎有积ye。
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一团,呼吸也有些急促,脸颊和耳根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谢谦抓住他的脚踝,拿温热的软巾擦拭伤腿,鸦羽一样的睫毛半垂,眼中满是担忧:“比前些天更严重了。”手心下的皮肤温度有些高,脉搏跳动也很快。
“唔。”严戎潇没有睁眼,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呼吸上,“我让常康三天后请徐军医来。”他的声音很低,疲累感从每一个含混的字节中间溢出来。
谢谦在床脚的矮桌上拿起一只景泰蓝的盒子,单手打开,浓重的药味飘荡开来,他拿手指扣出一块半透明的药膏,在手心里搓热,敷到伤处,严戎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胃里还恶心吗?”他不容反抗地用手肘压住严戎潇的小腿,将温热的药膏涂上去,找到xue位按摩,眼神落在严戎潇的脸上,“别动。”
严戎潇点头,闷闷道:“嗯。”谢谦给他灌了个汤婆子,现在正被他按在胃口,炽热的温度安抚着躁动的胃,但滞闷感依旧存在,“想吐。”
他的体温有些高,额头皮下好像被一根线拉扯,一跳一跳地疼。在车上堵在胃里的一口凉气回家后不久终于给吐了出来,可依然不大舒服。
谢谦用没沾到药膏的手背轻蹭他的大腿,安抚地敲了敲:“我让厨房炖了粥,多少吃点东西。”
府上的大夫虽然医术高明,但对陈年顽疾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开了一剂温补退热的药,又留下药膏,就被病歪歪但依旧有Jing力发脾气的严戎潇给赶走了。
“不想吃。”严戎潇果断道,“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想到一会还要喝那黑漆漆的苦药汁子,他恼火地啧了一声:“吃那不温不火的药有什么用,庸医!”说罢用手摸摸肚子,怨气冲天道,“都是因为你,搞的本侯受那么大的罪。”
谢谦无奈地笑一笑:“大夫开的药是退热用的,不吃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严戎潇半路上就开始发热,温度虽然不高,但他如今怀着身孕,处处都马虎不得,府医也是特意选了些孕期也可以用的药来的。
“要是没怀孕,本侯也不用遭那么多的罪。”严戎潇哼哼唧唧地抱怨,“刚怀上的时候喝口水都要吐,好不容易不吐了,这崽子又压到腰伤,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腿伤又严重了,他怕不是来克我的吧?”
谢谦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心无旁骛地按摩肿胀的膝盖,手下的动作温柔轻缓。
严戎潇就是这个性子,不高兴了就满嘴胡言乱语,有时候气急了连皇帝都敢拿来编排。不过他虽然嘴上抱怨孩子折腾他,可抚摸肚子的动作却如同在碰触珍宝。
不多时,侍女送来了退热药和煮的黏稠的白粥,谢谦哄着喂下去后不久,药里安神的效果发作起来,严戎潇终于闭上了喋喋不休发牢sao的嘴,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谢谦坐在床头,看他确实睡熟后,替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吹灭床头的烛火,从紧闭的挂帘里退出来,轻声吩咐屋内的下人:“照看好侯爷,有什么事立刻来通报给我。”
面容娴雅秀美的一等丫鬟瑞珠福身道:“是。”余下的侍女也屈膝应诺。
这些人都是宫中嬷嬷Jing心调教过的,又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值得放心驱使。谢谦点头,快步出了卧房。刚才被严戎潇赶走的府医就在门廊处静候着,见谢谦出来,他拱手行礼:“谢少爷。”
谢谦的父亲对镇远侯府的府医有救命之恩,直到谢谦嫁入侯府,他始终称呼谢谦为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