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画都没有留下。
最后萧问水回来了。
他放学回来,看见云秋没有像平常一样跑出来迎接他。他注意到了门锁有破坏的痕迹,注意到他放在客厅角落的素描本已经被人撕毁,他去了二楼,看见了颜料在阁楼的地板上泼了一地,混出了十分难看的颜色。看见他为某个国际绘画赛事而准备的、花了一个月时间,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大型画作,碎在了厨余垃圾桶里。
最后他走进书房,找到了浴缸里的云秋。
云秋哭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而萧问水沉默着在浴缸边蹲下,冲他伸出双臂。而后他嚎啕着扑进他的怀里,他在哭,在因为他的怀抱而感到一丝茫然的安定,却感到萧问水也在微微颤抖,牙齿格格地打着颤,浑身肌rou绷紧,很凉。
那之后的第二天,萧问水没有回家。
回忆是如此清晰可见,云秋甚至想起了他在离开的前一天,将打印出来的车票放在地毯边。那是淡蓝的车票,带着油墨的气息,云秋好奇抓起来看,又被萧问水收了回去。他甚至能记起上面的字样,那上面是一串他不认识的字符,是国外的文字,不是英语,也不是他所知晓的任何一种语言。
现在他知道那是德文。
萧问水准备离家出国。
他走了一天一夜,云秋饿着肚子在家里等了一天一夜,吃了半包薯片,另外半包藏起来,喝了两杯羊nai,动画片播放了四十三集。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那大约是他离自由最近的一次,一天一夜,长途空间车已经抵达另外一个国度,邻近不乏艺术之都,那是一片快乐而不压抑的天地,他可以在街头卖画,描绘男性健壮的躯体,女性柔美的肌肤。
一天一夜之后,他回来了,和所有时刻一样,对他笑了笑,张开双臂,说:“饿不饿,大哥哥给你做饭。”
而他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最喜欢的唯一,他和他天下第一最最好。
第八十二章
现在他知道了, 那副画里有彷徨和不确定的厌弃、嫌恶, 有放不下和茫然迷惑,有十年前孤绝的少年的影子。画中人是他,也是萧问水, 他厌弃他,放不下他, 却也同时厌弃自己。
所以萧问水给了画中人一个模糊的面貌,那种复杂的情绪无人能解读, “江抱月”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画面一直以来在被人研究、解读,可是却在这天下午,被一个自闭症的少年人解开了。
这画里还有爱, 热烈如火, 深沉如冰,他们是在长久的寂寞中互相依偎的彼此,而且是仅有的彼此。他们性格迥异, 是两个极端, 但他们又是如此相似,并且彼此相知。
那么长那么寂寞的年月里,萧问水是什么时候画下的这些画?
他画的时候, 心里在想什么呢?那些无声的凝视,沉默的触碰,忽远忽近的笑容,那些刻意的疏远和控制不住的亲近。
因为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所以无法言说。
视线继续下滑,指尖顺着触摸到了白底黑字的介绍牌:本系列原名为“你和我”,是作者十五岁时所作,为参加国际竞赛改名为“秋”。
云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接着往下看。
他从没有见过能将画画得这么寂寞的人,所有人都在分析他谜一样诡谲难以捉摸的表达技巧和用色方式。这种浓烈的情绪把云秋报过了,将他带入了一种手足无措的境地。这样的感觉和他十三岁之前,对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感知困难的寂寞和难过一样,像是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缸里。
他有自闭症,可是他的画阳光热烈;萧问水耳目聪明,是从小到大的“天才”,可是他的画却如此沉默。
背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云秋回头找了找,然后快步走到另一侧的休息区外。
他没有想什么就接了电话,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来点人是谁。
打通之后,对面迟迟没有说话,云秋这才后之后觉地看了一眼,发现来电人是萧问水。
云秋控制住声音,和平时一样,轻声问道:“喂?”
听见他说话,萧问水才说:“云秋吗?我是想问问你,今天要不要一起遛狗,我昨天……看见萧小狼已经长得很大了,以前的狗包和狗窝可能装不下,我这里有之前买的狗包和狗窝,可以送过来给你。”
云秋今天晚上有约,不打算遛狗,他说:“今天可能没有办法。”
萧问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没关系的。”
对话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云秋擦了擦眼睛,突然又说:“可是星期二可以,下个星期二我们考试讲评,没有晚自习,而且那天我也不用上班。”
萧问水顿了顿,然后像是有点高兴,压抑这层情绪说:“好,那我星期二来找你?”
云秋说:“嗯。”
话题到这里,仿佛又到了可以结束的地方,可是他们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