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藻之舟中心域,水下隧道枢纽站。
在高阔且四通八达的候车大厅内,戈缇避开安排有专人迎宾送客的关卡,通过全机械式自动服务的出入口,登上了一台灰红外壳、造型古旧的六座观光车。
宽敞开放的无人驾驶座上,装载有智能模块的面板响起一道提示音,待机已久的引擎即刻发动!
在幽邃流幻的水光映照下,观光车循着预设的路线驶离半岛,无需太久,即可抵达欧泊湖的彼岸。
戈缇倚靠在车座上,略微偏头,好似在远眺辽阔水域中的奇异光景,双目却有些放空,显然是在神游。
半岛之上,演武竞技场的某间厅堂内。碧尤娜善后完毕,认真地清点起自家那位女装跑路的大少爷遗留的衣饰。
她的视线扫过陈列物品的柜面,其上除了早已叠放规整的礼装,银白龙形的公民徽章,烈焰羌鹫的纹章戒指,还有本不应该被遗落的——封印着异虫的琥珀吊坠。
不知名的异虫蛰伏在结晶深处,翅脉间不时有幽淡微光划过,显得神秘、美丽且诡幻。那是魂丝的鼓动。
从世俗角度来看,在几样东西当中,这枚吊坠的价值实是最低,因为它与权力信物无有关系。但最让黑女仆心惊的却恰是此物。
只要直视那珀中之虫超过一秒,她的眼球就会灼痛难忍,若是凝神端详,恐怕会直接致盲!
在旷远且又强韧的隧道玻璃外,怪诞畸形的鱼群仍在交配、厮杀,以一种混乱扭曲的规律乱舞驰涌,永无停歇地发泄着人类不可理解的疯狂。
若不想以乘车的形式观赏沿途水景,且又不嫌麻烦,也可选择另设于车道之外,长迤而运行平稳的载重步道。只是鉴于莫名不安的心境,戈缇已无漫步赏景的兴致,他只想尽快返程。
而某一刻,戈缇略有迷茫的眼神忽地变得灵动,视野中的影像从失焦转为清晰!
在那庞杂、混乱且充满凶险的鱼群中,一只焕发着绿蓝磷光的庞硕生物裹挟着巨大的涡流,迤逦游来。
不同种群的怪鱼被冲得四散飞逃,但凡游得稍慢些,都会如烟花般砰然炸开。零星的碎rou可悲地爆燃,五颜六色的血雾狂厉翻涌,而后被连绵的冰藻净化、分解、吸收。
纵使听不见声音,戈缇也能感知到深水区中沸腾的惊恐。
深翡之海麒麟则优雅而自由地在水中滑翔着,间或旋转翩跹,恍若由触腕构成的rou花喷吐出成串的泡沫。泡沫由小变大,在磷光的辉照下,似有一轮轮或银白,或青翠,或幽蓝的圆月冉冉升起。
而不论衍生体如何变幻泳姿,那繁多的银瞳都会调整为最适合的角度,整整齐齐地盯住观光车上唯一的乘客。贯穿了整条隧道的单向玻璃,根本阻碍不了它的注视。
这头异类的身躯已膨胀至巨章大小,可在生态异常的欧泊湖深处,此等体积的拟态还算不上出格,因而丝毫未惊动到监控预警设施。
在它那六对绚美如雀翎般的附肢末端,还披挂着少许晶莹幻丽的冰藻。一眼望去,如见海神苏醒,独巡领地。虽是通身宝光四射,却又有股说不出的邪异魔魅。
顷刻间,深翡之海麒麟已游至玻璃墙外,拖曳着附带钩刺的超级长尾,以近乎静止的泳速与渺小的车辆相伴并行。
戈缇怔了几秒,随即猛然起身,伸手按向Cao作面板。双向屏蔽的光学隔离罩立时升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车外风光。
他知道这其实一点也不管用,可他屏蔽的本就不是海麒麟,而是自身遭受的视觉冲击。
戈缇跌坐回原位,他的心脏仍在怦咚直跳,四肢亦有些使不上劲,面颊上则泛着受惊的红晕。
这纯粹是生理反应,绝非凭理性意志可扭转——在这现实世界中,仅隔着一道玻璃直面那异形之躯,所感受到的压迫简直无法形容!
幸亏之前没选择载重步道,否则他就只能软倒在自动运输带上,像条咸鱼一样被送到终点了……还得无遮无挡地承受视jian,想想就觉得既凄惨又羞耻。
戈缇摘下半边面具,随手扔到邻座,心中则嘀咕着这家伙无耻、恶劣,没事找事故意吓唬人。
他又查询了一下系统,确认正处于本条路线的只有自己一个,方才长舒了口气。即便真有未被扫描到的活物,也只可能是星晚那头异种。
……说起来,海麒麟是怎么来到欧泊湖的?是以某种超常能力穿梭虚空而来?还是跃入连通河道的池塘,从炬赫门一路游过来的?
戈缇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开口道:“别再跟着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嗯,你听得见的吧?”
话音刚落,他的耳畔便有了回应。不过那并非人言,而是深翡之海麒麟独有的叫唤:
“呒呋——呋咿、呋呋——呒呀——”
那声调时高时低,悠扬婉转,仿若来自异界歌者的yin咏与吹笛之音。只是偶尔会恶意地串个调,混入几声软糯又古怪的咕哝,听起来就像宠物对主人的抱怨。
戈缇不禁无言,懒得再追究它到底是装的,还是当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