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的朝阳躲进云层里打了个盹,童家力松了口气,方才他站的位置,恰好是阳光直射处,听领导交代事情又不敢动,两眼都快被照瞎了。
“那,头儿,你看晚会现场的人员这个安排就这么定了么?”自己先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头儿硬是没有半点反应,蹙着眉头一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童家力不敢私自做主,只好再确认一句。
“嗯,行,就这么安排下去,让老胡在台下盯着,我晚点过去。”凌煊从冥想被拉回现实,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童家力一面应和,一面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凌煊。
不太对啊?
此时,凌总看着某处出神的表情,看上去与平时的专注截然不同。
撇下往常那年轻的领导者种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自信,现在的他,有种从海底浮上水面的沉船一般的沧桑感。
特别是侧脸,一股子淡淡的无奈和哀愁,和凌煊深邃的轮廓搭配在一起,叫人看了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他感染。
童家力对自家老板几乎是盲目崇拜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对不对,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老板这么帅这么有魅力,一定不能让女友来公司的时候碰见老板了,否则自己在女友心里地位不保。
见老板又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的样子,小助理关怀道:“头儿,你是昨晚没睡好么?我女朋友早晨给我煲了点糖水,用保温杯带过来的,现在还是热的,你要不要来一碗?”
“谢谢,不用了,”凌煊摇摇头,“该干嘛干嘛去。”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能容忍自己因为私事影响工作的人,但刚刚同寝室老同学李亚宏来了个电话,说因为肖子航的婚礼要联络老同学,辗转得到了钟轶的现在号码,问他知不知道钟轶已经回国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
李亚宏笑呵呵道:“我这里刚好有钟轶的号码,我发给你呗,你俩叙叙旧。”
“……”听着对方那股子带着探究的口气,凌煊几乎有些啼笑皆非,八卦和好奇心比什么传的都快,现在一个两个都来问他的口风,都五年没见了,到底有什么可问的?
“不用了,也没什么特别要叙旧的。”凌煊拒绝道。
“跟哥们儿我就不用装蒜了,谁不知道,你这几年守身如玉的,男女朋友都没找一个,我看你啊,根本是难忘旧情。”
“咳,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我一会还有个会,要不咱们改天见一面,见面再聊。”
电话那边说好,分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带着点没从他这里套出话来的悻悻。
撂了电话,凌煊几乎是汗颜,看来和自己的上铺谈恋爱,的确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搞传媒的这行,圈子就这么点儿大,几个业内的老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往往他们对自己感情状况的兴趣,远远超出了对他这个人的关心。
一分钟后,手机“滴”的一响,凌煊的心跳随之狠狠一跳——他的收件箱里,正静静躺着钟轶回国后的手机号码。
老同学李亚宏道:想了想还是给你发过来,万一用得上呢,是不。
在太阳完全爬到天空正中央以前,凌煊的背脊已经被早晨的暖阳晒得暖烘烘的,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大,他的手指停留在短信界面很久,被吹得冰冰凉。
你的窗户昨天没关,袜子毛巾被吹了满地。
他打完这行字后自己读了一遍,感觉这样真的很像一个猥琐偷窥狂,傻逼头顶。删掉后又打了一行:睡觉别忘了关灯。
他几乎可以想象钟轶收到这条短信的反应,你谁啊?
“你好,我是凌煊,李亚宏给了我你的号码……”难道要这么说?真像个智障。
他又摁了几行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通通被删了一干二净。凌煊这才意识到这个绝望的事实,他对他无话可说。
五年没有任何的交流,就像一道淤堵了很久的泄洪闸口,纵有千万情绪,无从说起。起码,在短信这个媒介里如是。
并且,他也早已没了对钟轶发表任何问候的身份。
妈的。凌煊攥着拳头捶了一拳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他的心中蹿着一团火,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烧透。
刹那间,他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愣头青二百五,什么都不懂,只晓得横冲直撞的表达,头破血流也毫不介意。
可惜,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在海岸线相互追逐的少年,不知在什么时候起,他们早已变成了自私冷漠的成年人。
办公室内只有空调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吹得眼睫毛前阵阵冷意,手指节间传来钝钝的痛意。
窗外艳阳高照,冰与火,冷与暖,在这一方小小天地相互碰撞交织,一如凌煊的心绪。
少顷,他拿起桌面上的电话拨了内线,对秘书道:“跟他们说,十点那个会提前,一会我要出去。”
09/
层层叠叠的百叶窗下,透出一抹室内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