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下,两个男人乘电梯上楼。
浅灰色的水珠黏在透明玻璃,慢吞吞地挪动,又突然一下汇集成发丝粗细的水流,蜿蜒流淌。
昨日一回到新安,天空便开始落雨。这座城市简直是夜场里期期艾艾的小姐,被嫖了还拿不到钱的娼ji,一事无成的啤酒肚中年男。
上楼,傅云洲打开办公室,让弟弟进来。
徐优白早已将打印好的“财产转让协议书”放在桌面,并贴心地准备了两支黑色签字笔。他在收到指令,咨询律师并起草三分协议书时,讶异颇久,更别说其中有关晓鹿。
“如果以后你们打算生孩子,对他好点。”傅云洲对徐优白又说了一遍,第一次是知晓两人恋情。他真将所有人都当做没长大的孩子。
此刻,屋内只有傅云洲与程易修两人。
傅云洲不知道如何开场,便说:“要喝点吗?”
程易修耸耸肩,表示同意。他没太注意桌上的文件,径直坐到沙发,毕竟傅云洲桌上堆文件并非什么稀奇事。
酒ye呈玫红色,盛在有棱有角的雕花玻璃杯,像是装着女儿家的胭脂水。
雨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好似一根琴弦擦响在深夜,窗帘拉着,甚至有些不确定外面是否还在落雨。
傅云洲小口啜着酒ye,尝试同心不在焉的弟弟聊天。
他们一般不交流。
男人之间鲜有推心置腹的时刻,哪怕兴致上来,能心平气和地对坐闲谈,也总是程易修说,傅云洲听。
程易修说,他的几个朋友告诉他一个酒吧的乐队比赛,并邀请他去当吉他手。他们可能会组成一个地下乐队,参加一些乐队大赛,当然,易修不是主唱,他只想当吉他手,偶尔写词作曲。
他本来想走,离新安越远越好,可桐桐的事情令他改了主意。可能是依恋吧,想一直一直呆在她身边。
其实傅云洲打心眼里觉得,这不是个好计划——地下乐队的吉他手能有什么未来?这个决定只会令他荒废人生,最终一事无成。
年纪愈长,他们人生呈现出的样貌离傅云洲的愈远。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朋友、爱人、儿女,最终与他彻彻底底的……分道扬镳。
直至今日,傅云洲才梦中惊醒,发觉不论他如何努力,用鞭子还是糖,都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开。
“你觉得这是个好计划?”
“傅云洲,我能养活自己。”程易修撇过脸,一股酒气往上涌,冲得他脖颈微微泛红。“我很开心。”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他妈的不在乎我能赚多少钱、有多少粉丝!我不在乎有多少人讨厌我,又有多少人喜欢我!
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你为什么就不能稍稍肯定我一下?你可是……你可是我的兄长,是在我被沈安凤拿衣架抽的时候,奋不顾身过来抱住我的人……
一杯酒喝完,傅云洲突然抽过桌上的协议,对弟弟说:“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程易修皱着眉看完,不发一言。
良久的沉默后,他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意思。”
“房屋过户过几天办。”傅云洲自顾自道。
“你什么意思!”程易修拔高声调,蹭得从沙发站起。
傅云洲保持沉默。
说什么呢?
说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年近三十,却连弟弟妹妹都保护不了?
傅常修说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是刘佩佩,而傅云洲清楚地明白,他只爱他自己。假若他对刘佩佩有那么一丝的爱,也不会这样糟蹋小桐。
“照顾好小桐。”傅云洲说,并悄悄掩藏下半句——她是我拥有过的最珍贵的存在。
他张开双臂,给了弟弟一个短暂的拥抱,作为兄长,作为父亲,作为家人。
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抱过弟弟。
程易修好似读懂了他潜藏的含义,楞了一下,继而将酒杯续满。
傅云洲淡淡看他一眼,先将自己的名字签上。
“记得签字。”说完,他转身欲走。
程易修看着他的背影,叫了声:“哥。”他也好多年没这样叫他了。
傅云洲驻足片刻,没回应。
打开门,望出去,雨一直在下。
辛桐的目光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挪开,回眸看向季文然。
他坐在沙发,无Jing打采地看电视剧。
打从燕城飞回来,季文然就不太对劲。辛桐问心有愧,更不敢问,脖子拿围巾遮掩几天,才算蒙混过关。
陆家被几人这般羞辱,换作谁都会说难听话,不过翻来覆去,无非是骂傅云洲——小人乍富,腆胸叠肚,树小房新画不古。谁叫他们爱在手里提一股名门正派的气儿,像提鸟笼遛弯儿的八旗子弟,虚伪得很。
陆节真要是个男人,那就自己做事自己担。一边物色着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