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27 寒霜</h1>
或許俞桑棠以前也曾是那樣,無所顧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走在路上一點也不顯眼,成天為嬰兒肥煩惱、為功課挑燈夜戰…和無數的女孩子一樣,毫無特別。
但,現在的她呢?
連快樂都不被允許,連愛個人都只能當奢望。
這樣殘缺的她,怎麼可能會看姜暖雪順眼呢?那女孩越是幸福,桑棠就越覺得刺眼。純粹是看不得別人好的眼紅心理,溫煦宇可能也永遠無法理解吧?
「我記得妳們高中側門那,有一攤阿伯在賣麥芽糖餅乾對不對?」
「啥?」
他這樣一講,桑棠才注意到周遭已變得無比熟悉。那種熟悉是奇妙的悸動,其實商店很多都變了、樓一棟棟越蓋越高…但卻依舊和記憶吻合,一塊塊拼湊得零亂,十五六歲的小小快樂沿著畫面朝她襲來。
這裡,是她度過高中三年的地方。但她一次也沒回來過,一次也沒有…俞桑棠學生時代最快樂和最痛苦的回憶都在這裡發生。快樂的人已經離開她太遠,痛苦卻始終沉澱在最深的噩夢中。
「原來這裡的高中長這樣啊?」煦宇露出好奇的表情,在校區附近繞圈子要找車位時,邊伸長脖子東看西看「我記得,這裡分數不低吧?」
桑棠瞪了他一眼,這人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啊?不會是從什麼娜美克星吧?
「這可是第一志願。」雖然對這所學校沒有太多愉快的回憶,但身為校友的尊嚴,她還是有的。
「哦哦,那俞桑棠妳是怎麼考上這麼厲害的學校的?」
她轉過頭來,抽著嘴角說不出話來…這人居然還記得剛才她嗆他的事?是有沒有那麼愛記仇啊!
車子停在離側門不到十步遠的車位後,溫煦宇便興沖沖地拉著她下車跑去買麥芽糖餅。他那種觀光似的積極度讓人有點傻眼,但俞桑棠沒有惱怒,反而順著他往攤子走。那阿伯的攤子居然還在,一臺模特車克難改裝的小攤子,在保麗龍箱上用紅色馬克筆寫著標價,賣麥芽糖餅乾和些零嘴給容易嘴饞的學生。
以前俞桑棠晚自習放學時,都會和死黨跑來買餅乾。那阿伯的耳朵不太好,年紀又大了,每次他顫抖著手,認真數手上的銅板要找零給她們時,桑棠都想跟他說不用找了,這些錢伯伯你留著吧。畢竟賣餅乾一天能賺多少錢呢?
那時的她心腸特別柔軟,特別溫柔…戀愛中的少女總是特別容易多愁善感,一件瑣碎小事,也能學林黛玉葬花哭得肝腸寸斷。
但好朋友沒一次讓她把話說完,每次都一把接過零錢,大聲說了謝謝,就拉著桑棠快步離開。後來俞桑棠忍不住了,質問她幹嘛每次都走得那麼快啊?她記得,死黨嘴裡還叼著麥芽糖餅,睜大眼睛轉過身來,狠狠地用食指戳她的額頭,罵道:「俞棠棠妳個腦殘!」
她差點失手弄掉餅乾,手足無措地抬起臉,她怎麼了?她的同窗好姊妹個子嬌小,台日混血兒讓她的臉龐比其他女孩更有東方韻味。她們一直都很要好,從新生訓練第一天走在一起就變成好朋友。她喊桑棠『棠棠』,桑棠叫她『霜霜』, 兩個漂亮女孩形同姊妹,做什麼都玩在一塊。
望著一臉委屈的好姊妹,寒霜噗哧一笑,拉著她的手,輕聲卻嚴肅地開口:「妳想跟那個伯伯說不用找了,對不對?」
桑棠茫然地眨眨眼,然後點頭,「嗯。」
「那妳有沒有想過,這樣可能會傷了那個阿伯的心?」霜霜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我拉著妳,是因為怕妳這樣一個無心的舉動,可能會讓他老人家覺得不受尊重。妳知道嗎?賺錢不容易,但靠自己體力辛苦掙來的一分錢,遠遠比跪在地上讓人施捨來得有價值。我聽教務主任說過,賣餅乾的阿伯老婆很早就死了,是他一個人靠著賣零嘴把女兒帶大的。後來女兒大學畢業出了國,在異鄉結婚生子不肯回來了。說是父女間有點過節,所以阿伯說什麼都不肯移民到國外養老。」
寒霜老成地嘆了口氣:「阿伯說他是靠賣餅乾,才沒讓孩子露宿街頭,他能靠自己繼續養活自己下去。」
桑棠偷偷瞄了眼身後的攤子,簡陋的燈泡微微地閃著,幾隻飛蟲聚集在燈下。閃閃爍爍,有種落寞的哀戚。她低下臉,沉默地點頭,她明白寒霜的意思,有些人討厭別人的施捨,厭惡被憐憫的同情……他們有自己的傲氣,不肯向世間妥協的尊嚴。
「原來是這樣啊…我好像有點懂了。」她點點頭,不想在死黨面前承認自己的無知。
「妳果然是我的知己。」寒霜咧嘴一笑,眼角上神采飛揚,甩著馬尾的習慣動作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
桑棠慌慌張張地搖起頭來:「妳別誇我了…是我思慮不周。以前也被老師說過,我太多管閒事了,又老用自己的思路去套別人的想法,所以常常越幫越忙……」她聲音越來越小。
「其實每個人都會這樣的,一意孤行。」寒霜咬著餅乾,抬頭看灰黑的天空,唇上還沾著餅乾碎屑,有點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