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22 心牆</h1>
允程這次的出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不知是不是臨時被耽擱了,他從沒間隔這麼長的時間不在家過,算算,也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桑棠整天在家無所事事,她絕不是因為太久沒看到他覺得不自在,而是因為實在太感動了所以有點不習慣罷了。
那天通完話後,閔允程就沒打電話來煩她過,桑棠猜不透他的想法,自然也無法預料他有什麼打算。她早懶得去費心揣測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還怕什麼呢?就老老實實地等著唄。
禮拜天的早上,家裡的傭人大多放假回家了,方管家看外頭天氣特別好,堅持要桑棠出去外頭散散步,怕她待在家裡會悶出病來。桑棠推拖了好久都沒用,實在沒辦了只給聽話去院子『放風』。她討厭太陽,像小老太婆似的撐著不透光的陽傘,慢吞吞地在草皮上踱步。
以前這可不是這麼孤寂的,阿姨喜歡熱鬧,房子旁的花圃和草地上,時常舉辦宴席。川流不息的賓客,拿著香檳走動談笑著…予桑沒讓桑棠參加宴會過,所以她大多躲在書房,從落地窗偷偷往下瞧。不屬於她的世界,五光十色,光鮮亮麗,卻充滿太多泛濫的爾虞我詐,那時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哪會明白呢?她只覺得羨慕,這和她從前以為的世界差得太多了……
俞桑棠猛地停下腳步,蒼白的臉龐,被漆壓一片的綠蔭籠罩得黝暗。她聽見自己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啊,居然還在。院子不起眼的牆角,翠綠之際,那曾帶給她無數回憶和噩夢的象徵,依舊茂盛如當初,一切都沒變,一切都還是那樣。
春去秋來,時光走得不著痕跡,可留在原地的人老了、死了,走了…剩下她躊躇不前,任著歲月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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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那是一樹繁花,她問過園丁,這花俗名叫雞蛋花,雅緻點的學名叫緬梔。
緬梔,多美的名字,十幾歲的少女嫌雞蛋花名字叫起來土氣,卻忍不住為花兒的美所傾倒。五瓣勻稱的花瓣,從花蕊間漸層出柔嫩的黃色,春末才迫不及待地綻放,延續整個夏日甘潤的香氣。園丁說,這花樹是很久以前種下的。大約是房子最早的英國籍主人栽種的。
老樹生得曲折,枝幹滿是斑駁,九月的時候,風一吹,滿地都是凋零的花瓣,巍巍顫顫的,若不趕緊收拾,隔了夜浸了露水,空氣間便會多了絲腐甜氣味。
十六歲的她放學回家前,總喜歡在那樹下逗留。不為別的,懷著守株待兔的一絲僥倖,等的就是再一次那不經意地四目相視…那棵緬梔花樹,象徵了她懵懂的初戀,如同樹枝搖曳間,總會輕叩上二樓房間的窗子,桑棠的心總是蠢蠢欲動地渴望著那個鎖在房裡的少年。
年少時代,總會有一兩首歌,讓根本不懂愛情的年輕女孩,潸然落淚,以為自己懂了愛情的苦甜苦辣。桑棠高中的時候,喜歡在無人的房間、趁著媽媽不在的時候,戴上耳機,跟著旋律輕輕地唱,然後,唱著唱著,竟已淚流滿面。
她明明什麼都不懂,不,是仗著自己不懂,瘋狂而盲目的夏日青春,她暗戀一個少年的時候,義無反顧。
鮮嫩的綠葉,隨風晃動著。桑棠不自覺放下傘,愣愣地仰望著。她記得,在那個夏日的夜晚,夜涼如水,她不知哪冒出的勇氣,決定要主動出擊……對了,好像是高一的死黨給她出的餿主意,說什麼:「男追女不稀奇,女追男才叫真愛情。」想想那丫頭也該為她現在的悲劇負點責任。
要不是她說了那麼多風涼話,俞桑棠當時究竟會不會「色膽包天」有這番驚人之舉,還是個難解的謎。
那天阿姨和姨丈一早就出門去了,媽媽還沒回來,說是去找工作。而董叔女兒結婚他老人家也告假主辦喜宴去了。下人傍晚後就紛紛回到後屋,諾大的房子涼颼颼的,不見平日的生氣,像極了鬼屋。
其實她一點也不怕。畢竟,俞桑棠對怪異亂神總有難以割捨的情節…爸爸剛過世那陣子,家裡經濟一夕失去依靠,母女倆嘗盡現實冷暖,她放學後在教室成天找人玩碟仙筆仙,被導師發現後痛罰了一頓。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有天,桑棠忽然懂了——追尋死去的人,是毫無意義的逃避行為,因為活著的人永遠有新的難關,死去的人,卻只能停在那裡。
大概是那時候開始,她才下定決心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讓爸爸放心……桑棠把對父親的想念埋藏在心最深的角落,逐漸地隱藏起自己的傷痕,別人嘲笑她、羞辱她,或者打工時遇到惡意的刁難,她都能心平氣和地應對,不,甚至笑得比任何人的燦爛。
她的偽裝是一層厚重的殼,表面的俞桑棠,樂天又活潑,一點小事就可以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其實人多麼容易欺騙自己,笑久了,裝久了,久而久之,連她自己也信以為真,誤以為自己已經不再那麼在乎,變得足夠堅強了。
多傻,對吧?
那天晚上,沒有大人在家,她告訴自己,只是看一眼而已,看一眼…不犯法的。試想她小時候總在店裡附近的小公園玩單槓,當時爬了又摔、摔了被玩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