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陆早秋,看向陆怀川的瞬间发现他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眼尾的笑意不见了,眼睛半抬着,看不出情绪。
钟关白突然觉得这样反复无常的陆怀川简直像个怪物。
“离开陆家之后,你没有一点长进。”陆怀川看着捂着胃脸色苍白的陆早秋,说。
钟关白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听了这话当即也忍不住要发火,可马上他便意识到要是今晚真闹得不可开交,那不能休息的就不止他和陆怀川,还有他臂弯里的陆早秋。
“今天太晚了,早秋也不舒服,您有什么话,不如明天再说吧。”钟关白说。
陆怀川看了钟关白一眼,并不像要等到明天再说的样子,可这时,他卧室的电话却响了起来。那是内线,能拨入的人没有几个,又是这个时间点,紧急程度可想而知。
趁陆怀川去接电话,钟关白扶着陆早秋去浴室,脱下被弄脏的衣物。
他接了一杯水给陆早秋漱口,才一边给浴缸放水一边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陆早秋撑着洗手台,摇摇头。
等热水放好,两人坐进浴缸,陆早秋将钟关白环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放在钟关白肩上,睫毛垂下来,像是疲倦极了。
过了一会儿,钟关白便听见外面有脚步远去的声音与一声关门声。
那声音很轻,却像是把陆早秋弄醒了。钟关白偏过头,说:“他走了?”因为方才陆怀川的话语与态度,“你父亲”这般的称呼,钟关白现在就是说不出口,只能用“他”这种指代,仿佛这个人与他们全无关系。
“应该是。”陆早秋说。
“那,我们洗完澡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钟关白小心地握住陆早秋的两只手腕,将它们举向天空,摆出一个如欢呼般的幼稚姿势,“你手上有伤口,别沾水,我来给你洗。”
热水上升,慢慢覆盖到胸前,水面上的皮肤也因为蒸气而shi漉漉的,耳边是缓缓的水流声。
自从回到陆家,钟关白仔细一想,似乎是从回陆家的路上开始,陆早秋便显得反常,只是在车上的时候更像是因为奔波而造成的疲惫,可是与陆怀川碰面后,那种反常便明显了起来,方才的呕吐,也绝不只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已。
但是他现在站在浴缸边给陆早秋洗头发,低头看见那双闭着的眼睛,就舍不得问了。或者回忆,或者叙述,他都不想做什么逼迫,那费人心神,陆早秋已经足够疲惫。
“阿白。”
钟关白把脸凑近去。
陆早秋抬起手,摸了一下钟关白的头,说:“今天好安静。”
“我平时很吵吗?”钟关白在陆早秋耳后咬一口。
陆早秋没有回答,过了一阵,才低笑着“嗯”了一声。
“你喜欢吵的。”钟关白说。
陆早秋又“嗯”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几句话,钟关白就突然觉得,刚才那些令人难受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明明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却像就在家里一样。
可能并非是陆早秋总带他回家,陆早秋就是他的家。
就像对于所有的艰难处境和失败囚牢,陆早秋也并非总带他走出一条路或者寻得一把钥匙,陆早秋就是那条路,或那把钥匙。
洗完澡,陆早秋带着钟关白去卧室。
卧室吊顶极高,满壁的书,多是大部头,从地面延伸到房顶,宛如以书为砖的彩色堡垒,一个巨大的、像欧洲图书馆里收藏的那种古老木制地球仪,地球仪上绘制着欧洲的部分被转到最上方,一支黑色的琴谱架,整个房间过分空旷且一尘不染,几乎连一件多余的小摆设都没有,显得毫无人气。
陆早秋径直向前走着,对这些东西没有眷恋,一瞥也没有给。
再往里走的一个房间才有床。那房间还连着一个下沉的露天阳台,要从楼梯一级一级下去才能走到,阳台的延伸处仿佛一个小型码头,可以直接下到湖里去。
钟关白看见这一切,忍不住开始想象少年陆早秋可能的样子,越想越是心里发痒,很是想仔细瞧一瞧陆早秋长大的地方,此时却只是快速拉好窗帘关掉灯,喊人睡觉。
在黑暗中,钟关白摩挲了一会儿陆早秋的手指,听着他的呼吸,等他睡着自己才迷迷糊糊跟着睡去。
睡梦中,钟关白忽然感觉手被握住了。他马上清醒过来,小声喊:“早秋?”
此时天已经微亮,落地窗帘底下泻出一层浅色光晕落到地板上。
陆早秋一声不响地把钟关白拉到自己怀里,没有什么动静,手臂力量却很大,不容抵抗挣扎。他几乎从未做过这样单单因为自己的需要而把在睡梦中的钟关白弄醒的事,钟关白立马抱住陆早秋的后背,用一种仿佛早已醒来且对于这个拥抱等候多时的口吻说:“我也醒了。”
在陆早秋颈边胡乱嗅了一会儿,又没头没尾地说:“我觉得你想告诉我。”
之后的沉默便是等待,就像陆早秋无数次做的那样,